美婦人站起身,想要抓住男子衣角,卻落了個空,眼睜睜看著男子消失在人海中。
她發瘋一般推翻桌上酒菜,披頭散發,再無儀態可言,女童害怕得直往桌底下鑽。
美婦人一把扯住女童的頭發,“你到底有什麼用?我不是叫你留住他嗎?”
隻因娘親不喜她哭喊,女童受如此折磨,也壓抑著聲音,無聲地留著眼淚。
花釀明明是看客,可她卻能感受到女童無儘的絕望,和心口刀割般的疼。
美婦人指甲嵌進女童皮肉,女童沒忍住泄出一聲慘叫,她抓著女童的頭往牆上撞去。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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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釀猛然坐起身,扯動腰間傷口,她痛呼一聲,引得床邊人連忙起身,查看她的情況。
花釀心一抽一抽地疼,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她環顧四周,房間布局無一熟悉,應是新住處,眼前人卻是舊人。
青黑的雙眼,淩亂的青絲,衣物還是當初她在山寨換給他的,有些不倫不類,即便如此仍無損他半分美貌。
餘青竹先是掀開被子,拉開花釀捂著傷口的手,見腰間傷口並無大礙,隨後伸手探了她的額頭,察覺花釀不再發熱,他舒了一口久淤心頭的濁氣。
感受到他的觸碰,花釀不可置信道:“我沒死?”
餘青竹又坐回床邊矮凳,拉著花釀的手掐了自己一把,他吃痛看向花釀,證明這不是夢境。
花釀用指腹揉了揉他手背紅腫的地方,失笑道:“哪有人逮著彆人掐自己?”
餘青竹翹起嘴角跟著笑了起來,手背一抹微涼是不曾有過的舒適。
兩人經曆過生離死彆,關係較之前更為親近,但始終有道天塹隔在當中,他們都心知肚明沒有僭越一步。
“這是在哪兒?”
餘青竹攤開手掌,拉著她的指尖寫下“趙”字,然後抬頭看她,笑意直達眼底。
花釀清楚當時自己凶多吉少,能活下來並且回到關州,這一路上小餘師傅定是遭了不少苦難。
原來被人堅定選擇是這種感覺,似初春酒釀潤透四肢百骸,全身針刺般酥麻不已。
花釀眼眶有些發熱,她認真地盯著他,“謝謝。”
或許是大病初愈的人尚且心思脆弱,或許是夢裡場景太過令人心碎,又或許是其他的一些原因,這次花釀沒有控製住自己,淚珠順著臉龐滑落。
餘青竹斂起笑容,手足無措地去擦她的眼淚,慌亂間碰到了小幾上的瓷碗,他下意識去接,冒氣的湯藥撒出些許到他手背,白皙的手背瞬間紅了大半,他暗自慶幸湯碗沒掉。
大夫剜掉花釀腰間腐肉,說是等高燒退下就再無大礙,留下藥方便離開了,餘青竹不想假借他人之手,照顧花釀諸事皆是親力親為。因著不知花釀幾時醒轉,他就先熬製好湯藥,過一會便熱一下,是以這湯藥一直保持著溫熱的燙度。
花釀急道,“快用冷水衝洗。”
餘青竹倒沒覺得燙手,炮製香料時手沾的都是沸水,這湯藥不過堪堪燙手,怪他在江南養出一身細膩白皮,沾點熱氣看著唬人罷了。
他將手遞到花釀眼前,搖搖頭示意他沒事。
花釀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她腦子一熱,伸出舌頭舔了他手背發紅處。
濕潤的觸感讓餘青竹大腦瞬間停止運轉,隻能聽見心臟咚咚跳動的聲音。
尤其當他瞧見花釀仰頭看向自己,淚眼婆娑,眼裡還帶有一絲迷糊時,俊臉倏地爆紅,頭頂好似冒了熱氣出來。
他急忙將手抽了回去,花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趕忙低頭不敢再看他一眼,整個室內彌漫著尷尬又旖旎的氣氛。
餘青竹將燙到的手藏於背後,另一隻手端起小幾上的瓷碗遞給她。
花釀一飲而儘,湯藥並不燙,她這才明白方才小餘師傅伸手用意,尷尬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鑽走。
餘青竹接過見底的瓷碗,拿著便要出屋。
花釀捏緊棉被,低聲道,“那處還是用冷水衝洗吧,畢竟…”
畢竟還有她的唾液…
餘青竹聞言腳步一頓,隨後加快腳步消失。
蹲在一桶清水旁的餘青竹,望著手背晶瑩透亮的部分陷入了沉思,隨即想到什麼又漲紅了臉,舀起清水乾脆將雙手都洗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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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餘青竹忙著狀告賭坊和那陳三,並不時刻呆在花釀身邊。
花釀借著傷病難得享受寧靜日子,隻是成日臥病在床,很少下地走動,頗有些無聊,唯一樂趣僅是小餘師傅得閒與她交流,兩人心有靈犀般對於那天的事絕口不提。
這天餘青竹坐著教花釀疊紙鶴,室內一派諧和恬靜景象。
花釀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成品,扭頭瞧見小餘師傅擱在床邊那頂紙鶴,她望著自己軟趴趴的紙鶴止不住歎氣。
餘青竹淺笑著拿過她的紙鶴,替她改了幾處折痕,無精打采的野雞眨眼間變成氣宇軒昂的仙鶴。
花釀順口誇讚,“真厲害。”
餘青竹聞言,悄悄多扯了幾張白紙。
等到花釀再折出一隻紙鶴,抬頭準備展示時,小餘師傅手邊已堆著好幾種不同樣式的紙模,個頂個的栩栩如生。
花釀頓時覺得自己沒有展示的必要,她拿起一隻紙兔近距離觀賞,不由得感歎道:“做工如此精美,小餘師傅你這手藝完全可以去外麵支攤。”
餘青竹側著耳朵聽動靜,現下便心滿意足地彎起嘴角。
想到他最近在同那陳三打官司,估計是回不了那陳氏香鋪。本是無意中的一句玩笑話,花釀竟認真盤算起小餘師傅開店的可行性。
外麵有人喚,“餘公子,該出發了。”
花釀瞧瞧天色,每日差不多都是這點出去打官司。
“你快去吧,彆讓趙小姐久等。”
餘青竹這才抬腳出去,跟著小廝走了。
廊廡下坐了幾婆子,等到餘青竹遠去,交頭竊竊私語起來。
一婆子朝著花釀所在屋子努努嘴,“你沒瞧見哦,那幾近是寸步不離,也不知那女子是個啥來頭,能把人迷的神魂顛倒。”
另一個婆子附和道:“小餘師傅本就口啞,多少女郎望而卻步,現下再傳出這檔子事,恐怕說親之事可就難上加難咯。”
“那女子長得倒是不賴,渾是個不知禮數的,整日纏著外男在屋子裡,指不定乾些啥見不得人的事情。”
“哎喲,打死你個老不知羞的。”
花釀疊著紙鶴的手一頓,她耳力極好,加上這幾婆子距離屋子不算太遠,她們所議論之事一字不差的傳進花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