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煙草 花釀X青竹(1 / 2)

兩人找了個遮雨的屋簷,餘青竹取下背簍,扯掉上麵的雨布遞給花釀,示意她擦去身上多餘雨水,隨後拆開一包香料,將裡麵的粉末倒掉,撣去牛皮紙上的香末,對半折好。

花釀按照他的意思,接過牛皮紙墊在腰間傷口處,暫時隔開濕氣。

餘青竹拿出小本子,思慮好一會,方寸萬重彙於筆尖,似有千鈞重,不知從何敘起。

他想到花釀一向不怎麼用早飯,揮揮灑灑落下幾字。

(用過早食了嗎?)

“尚未,這些都是要送的香料嗎?”

餘青竹聞言點頭,胡亂將本子塞進懷裡,撐傘去了街角。

花釀望著他的背影,視線逐漸模糊,幾滴水珠掉在手背上,花釀似有所感摸向臉頰,手指沾染了些濕意。

花釀少時就已參悟辟邪劍法,劍心堅定,異於常人,劍術一日千裡,速度可謂驚人。

師傅說過放眼宗內弟子,他最放心的便是花釀,所以當同輩還在成群結隊參加比武大會,互相切磋以促進宗派之間交情時,花釀早一人一劍下山曆練去了。

江湖人心險惡,花釀吃過幾次關乎生死的暗虧後,便不再取信於人,她隻信自己所看到的,所以她一旦認定什麼,就是一條道走到黑。

等到她曆練幾年後回宗,昔日慈愛的師傅橫眉冷對,關係親近的師兄形同陌路,她以為是她做得不夠完美,於是之後辦事隻講效率,不講情麵。

宗內對她的微詞頗多,長輩們雖讚她沉穩持重,卻不對她委以重任。同輩晚輩待她畢恭畢敬,但也疏離冷漠。

無數言語陰陽怪氣,夾槍帶棒,花釀本就不善言辭,鋪天蓋地的冷嘲熱諷更是讓她難堪,她開始討厭人多吵鬨的地方。

之後花釀除去必須參與的活動外,其餘一概推掉,終日與劍作伴,離群索居,甚少出現。

後來付星亡故,她多是出宗在外,鮮少與人為伴,如無根浮萍,不知何處紮根。

年歲愈長,內心愈發空落,她是宗內口耳相傳的天才,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怪胎。

已經有許久沒人問過她一句:可吃過早食了?

餘青竹回來時,看見花釀正在擦臉,眼睫掛著水滴,似才哭過一般。

他一層層剝開油紙,露出裡麵熱氣騰騰的包子,香味撲鼻。

花釀捏起包子送進嘴裡,咬開才覺肉餡滾燙,她將包子放在手掌小口小口吹氣。

餘青竹注視著她的動作,眉角含笑,見花釀望來,他急忙裝模作樣地凝視雨幕,伸出手任由簷角雨滴在手上,濺起一朵朵小水花,心間也開起一朵朵小花。

“你也吃。”

花釀連同油紙遞給他,餘青竹撚起一個,唇齒留香,他走過無數次這條街道,也買過很多次這家包子鋪,但隻覺此刻味美更甚以往。

待花釀吃完包子,兩人隨意收拾後啟程,餘青竹彎腰拉住竹簍帶子,想要順勢背起,未料懷裡掉出一物,他來不及去抓,隻能任它掉下台階。

花釀扭頭去拿藥盒,回頭瞧見小餘師傅用來交流的小簿掉落在泥水裡,於是傾身去撿。

正巧此時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花釀眼疾手快,撚住一頁便要將簿子提起來。

浸水的紙受到外力,直接被撕裂了去,餘青竹迅速拉起花釀,使她免受泥水打臉之苦。

馬車帶起的風卷起泥水裡的小簿翻了幾頁,上麵有些字暈染開來,但仔細分辨應是能行。

餘青竹突地想起什麼,不顧背上竹簍便要矮身去撿那小簿子。

“小心雨水!”

花釀趕緊撐開紙傘,替餘青竹遮住雨,但簍裡香包多少都受了雨。

餘青竹撿起簿子,甩去多餘泥水,好多頁粘成一塊。

昨夜他蜷在床上寫了不少紙條,寫完就撕掉,反反複複,最後還是留下了幾張。

當時隻為宣泄情緒,現在隻覺詞句不妥。

花釀出現突然,他尚未銷毀。

餘青竹用油皮紙將小本子裹了起來,直至看不到任何一角。

花釀拉著餘青竹的袖角,落後於他半身的距離,小心護好懷裡的藥盒,亦步亦趨地跟上他的腳步,一柄傘容納兩人稍顯擁擠,餘青竹將傘往斜後方偏了些。

不知何時走到了外街,煙雨落進深巷,烏蓬船緩緩前行,竹篙撐起陣陣漣漪。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①

餘青竹帶花釀行過石橋,船上的人哼著小調,吳儂軟語,清朗妙絕。得益於花釀豐富的閱曆,她能大致聽懂關州方言,不過說不出來就是了,幸而多數人能講官話。

過了石橋再行幾步,便能看到遠處樹下坐了不少蓑衣翁。

趕車的老翁認識餘青竹,收了銀錢就帶著兩人去了驢車旁。

老翁抖了抖蓑衣,自言自語道:“這雨啊就快停了,老家夥走吧。”隨後一抬鞭子,驢車緩緩啟動,鈴鐺聲清脆響亮。

驢篷四角支架,三麵圍的密不透風,僅留車尾方向供客人上下。

花釀想要欣賞沿途風景,就坐在了車尾,不時有細雨飄進,餘青竹遞傘給她,花釀打傘坐著東眺西望。

餘青竹昨夜徹夜未眠,此時困意襲來,伴著驢車晃悠的勁頭,他靠著篷壁閉目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