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盛元四十六年十二月十五。】
凜冬已至,洛陽的冬日大雪紛飛,越空蒙穿著鶴氅,依舊感到寒冷。
他在這片花園裡已經逛了許久,但還是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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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十二月十五,池歸璨留他在宮中留宿。池歸璨今年十三歲,翻過年就是十四歲,已到了立妃的年紀。這兩年裡太子妃不止一次地提過,要池歸璨娶自己的表妹姚期為太子妃,隻是盛元帝壓著,太子不言不語,池歸璨自己也無意,太子妃方才按下不提。
但還剩半個月就過年了,轉眼姚期明年就十一歲,到了議親的年紀,池歸璨也眼看就要定下正妃的人選,姚家怕是給了太子妃不少的壓力,每逢十五家眷探親之日,太子妃總要召見姚期。
而池歸璨不能硬對母妃,便出了一個損主意——每到十五,池歸璨就留越空蒙在宮中留宿,拿貴女不宜見外男的名頭壓著太子妃,死都不去見姚期。這些年下來,怕是太子妃都要恨死了越空蒙。
今日池歸璨留越空蒙宿東宮,不久池歸璨被太子叫走,緊接著越空蒙就遇到了太子妃的貼身女官琥珀。
琥珀說太子妃有請時,越空蒙本以為太子妃是要敲打敲打他,但他沒想到,太子妃直接讓琥珀把他扔到了這個不見人影的地方受凍。
想到池歸璨此時會在明亮溫暖的屋子裡慢悠悠地喝茶,可他卻因無妄之災在冰天雪地裡求助無門,越空蒙就難免嫉妒。他想,總得讓池歸璨也受幾個時辰的凍,才能平息他的怒氣。
柳暗花明處,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宮殿,越空蒙看見,琥珀般的雙眸閃出亮光——這是池寒淥的宮殿。
越空蒙快走幾步,見無人守門,也不管那麼多,直接推了門就進去。
這兩年來,他與池寒淥的關係不錯,池寒淥的宮殿他也進過幾次,心知池寒淥不興繁文縟節,倒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於理不合。
池寒淥在湖邊練武,洛陽的冬天冰天雪地,池寒淥竟然裸著上身,不覺半絲冷意。他手舞一杆長/槍,意氣風發,俊采風流。
池寒淥舞完了長/槍,見越空蒙來了,麵上顯出積分詫異。他隨手拽了一件外衣裹在身上,走近越空蒙,問道:“空蒙怎麼來了?”
越空蒙見池寒淥衣衫不整但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我不冷我還很熱”的信息,隻覺得嫉妒的不得了,酸道:“來討杯熱茶喝。但一見十三殿下便知,熱茶怕是沒有,冷水卻是管夠。”
池寒淥少見越空蒙這樣鮮活的時候,聞言哈哈大笑:“空蒙要什麼沒有?區區幾杯熱茶而已,一定如空蒙所願。”
池寒淥見越空蒙受不得寒,一把拽住越空蒙的手臂,拉著越空蒙走向自己的寢殿。
池寒淥在宮中的待遇一般,所住的地方遠沒有池歸璨好,能待客的地方也隻有寢殿而已。
越空蒙最開始還為池寒淥氣憤,但時間長了卻覺得這樣也不錯。池寒淥不要伺候的人,太大的宮殿住起來難免空曠,不如現在小小的宮殿,一個人住也不覺得冷清。
池寒淥點上火盆,又燒了熱水,就去內室換衣衫。
明滅的燭火散著暖意,室內的溫度越來越高,越空蒙逐漸從手腳冰涼的情況下走出,也脫了鶴氅,隻穿著單衣。
水開了,越空蒙找出茶葉泡了茶。待茶泡好後,池寒淥早已換完衣衫,跽坐在越空蒙的對麵,用手臂支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越空蒙。
越空蒙推了茶杯過去,笑道:“殿下在看什麼?”
池寒淥道:“看空蒙。空蒙不論做什麼,都像一幅畫。”
越空蒙頓時笑了出來,池寒淥以為越空蒙不信,便接著說道:“我自幼雖隻在這方寸之間,但見過的人也不算少,卻唯有二人讓我覺得恍若謫仙,一為先生,一為空蒙。”
池寒淥口中的先生隻能是譚儀,見池寒淥把自己與譚儀做比,越空蒙難掩得意:“十三殿下當真覺得空蒙可和先生相比?”
“那是自然。”池寒淥滿眼都是認真,“空蒙在我心裡,不遜先生半分。”
這一刻,有奇奇怪怪的東西在空氣中流淌,帶著些微的暖意與曖昧,像是有什麼東西正破土而出。
池寒淥似乎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但他與生俱來的敏銳讓他飛速轉換了話題:“空蒙今日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越空蒙從剛剛詭異的情緒中掙脫出來,聞言道:“姚家女公子今日進宮拜見太子妃娘娘,空蒙一介外臣,待在東宮不合適。”
池寒淥蹙了蹙眉,他為越空蒙受到的待遇感到生氣。但不知為何,他竟然也有意思淡淡的暗喜。察覺到自己的這絲竊喜,池寒淥又在心裡唾棄自己。
他壓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說道:“太子妃見家人隻怕還需許久,空蒙無事可做,既如此,不如陪我手談一局?”
確實是無聊,越空蒙點頭答應。
池寒淥找出來棋盤,兩個人就著明滅的燭火漫天的風雪,在溫暖的室內下了半盤棋。
棋下到一半,屋外有內官敲響了門,聲音驚動了沉浸在棋盤中的兩個人。
池寒淥有些不虞,但他還是轉身去開了門。但門外的人令他驚訝——在門外敲門的,竟然是打太監周挺。
周挺是盛元帝最寵信的內官,來找他做什麼?
池寒淥把人領進室內,問道:“周宦者來此,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