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震驚,太醫署連忙診治盛元帝。金鑾殿上,太子看完了戰報,哀慟大哭,久久不能言。
太孫池歸璨主持大局,在看完戰報後,沉痛地宣布,大帥寧為梁陣亡,廣平郡以北全部失守。
朝野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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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帝還在昏迷中,太子站出來挺著虛弱的身體主持大局。
朝野一片慌張。
自大齊建國以來,北征韃靼,南禦剽族,西抵鄧麻,東霸海域,帝王之威威震四海,四方屬國莫不來朝,煊極一時,赫耀千古。
誰能想到,大齊竟也有被打的無法還手的狼狽時刻?
自盛元帝掌權以來,窮兵黷武征戰連年,將帥多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以至於盛元帝一昏迷,一時間朝野上下竟然找不出一位驍勇善戰的武將來。
太子收拾狼狽的朝局,池歸璨每日陪在父王身邊,看太子日益消瘦的身影,覺得心裡澀澀的。
眼看大廈將傾,竟是這般難熬的滋味。
盛元帝於第二日醒來。
盛元四十七年的大年初一,本該是闔家團圓的大喜日子,可戰敗的陰影籠罩了整個洛陽,偌大的洛陽城,找不出半絲歡聲笑語來。
太子在床前侍疾,見盛元帝醒來,忙跪到床邊,輕聲道:“父皇感覺如何?”
“咳咳咳。”盛元帝張口就是一串咳聲,太子連忙倒了水喂盛元帝喝下。盛元帝喝過水,對太子吩咐道:“去請雁雅過來。”
太子張了張口,他想問為什麼盛元帝一醒來就要麵見朝臣,他想說父皇你休息幾天,但最終他什麼都沒說,而是直接轉身去殿外請譚儀。
譚儀一直在宮中侍疾,此刻就睡在殿外。
太子輕喚:“太傅。”
譚儀一下子驚醒,見來人是太子,便問道:“殿下有何事?”
太子扶譚儀起身,在譚儀耳邊道:“父皇醒了,要見太傅。”
譚儀眉目瞬間晶亮,他道:“既如此,臣這就去見陛下,殿下快去請太醫。”
太子應了,譚儀轉身進了內室,見盛元帝已經起身,連忙過去扶住,埋怨道:“陛下身子不好,怎麼不好好靜養?有什麼雜事,交給臣去做就好,不用陛下煩心。”
盛元帝跽坐於桌前,拉著譚儀的手,讓譚儀坐在他的身側。見譚儀坐好,盛元帝才道:“剛剛朕見到雁雅,突然就回想起少時的雁雅來。那時雁雅隻想墜一管竹簫拎一壺酒去瀟灑天地,是朕耍無賴才把雁雅留在洛陽,為案牘雜事勞形半生。雁雅可曾怪朕?”
譚儀想起了少時,嘴角含笑:“臣豈敢,若是臣說怪罪陛下,陛下是不是又要拽著臣的袖子死不放手,讓過路之人譏笑?”
盛元帝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他帶著濃濃的笑意說:“既然雁雅不怪罪朕,那便一輩子都不要怪朕,好不好?”
譚儀的笑容瞬間消失,但隨即,他又掛上笑:“陛下說什麼胡話?”
盛元帝道:“兵敗北平,錯失五郡,朕沒臉見列祖列宗。”
譚儀垂下了眼,但不過瞬間,他就抬起眼,看著盛元帝說道:“既如此,陛下更應該振作起來,奪回失地,重揚我大齊國威。”
盛元帝搖了搖頭:“雁雅,朕把小十三交給你了。朕之兒孫,所念者,如今惟小十三一人。朕覺得廣陵不錯,桂林也好,天門也可,不論哪個做了小十三的封地,都能讓他簡簡單單地過一輩子。”
譚儀的聲音略帶哽咽:“陛下……”
盛元帝擺擺手,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天下誰人不死?朕不過是先走罷了。”
說著,盛元帝擺好紙硯,道:“雁雅幫朕磨墨。”
譚儀強忍著淚水,像少時一樣,幫盛元帝磨墨。
盛元帝還在說:“朕少時便覺,雁雅磨的墨最和朕心意,隻可惜後來雁雅去了朱提,朕就隻能湊合著彆人磨的墨。沒想到啊,朕還有再用雁雅磨的墨的一日。”
那些從未褪色的記憶紛湧而至,譚儀回想起他和盛元帝這君君臣臣的四十年,淚水終於無聲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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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四十七年的第一天,百姓迎來的不是漫天的煙花與威嚴的王,而是一道由尚書令宣讀的罪己詔。
【朕以涼德,纘承大統。驕傲自身,未曾深省。自朕臨位以來,用兵連年,征戰四方,見四海既服,愈驕矜自滿。如今回視,竟空虛國庫,遍野哀鴻。塞北十室九空,江南加稅連年,均朕之過也。
今東北兵敗,亦朕之過也。韃靼馬蹄踏國,朕空念國威,不見百姓之苦,不行君父之德,一意孤行,憤而發兵,以致過端日積,愆戾逾多,故有此敗。
惟望蒼天,朕躬有罪,無以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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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四十七年正月初三,盛元帝駕崩,年五十六,諡曰武,廟號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