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帝隻覺得頭疼,他無法,隻得向下使了一個眼神。
中書令會意,心下一歎,站出來說道:“臣等非不信十三殿下,隻是十三殿下身份敏感血統尷尬,臣認為十三殿下還是不要領兵為好。”
池寒淥被這句話氣得臉色一白,他怒道:“此時此刻你們還在卑鄙我的韃靼血脈?大齊邊境安泰百姓無恙不比這莫名其妙的血統重要的多?”
中書令低下頭沒有說話,池寒淥也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他不可置信地轉頭,問高高在上的皇:“皇兄也認為臣弟身具韃靼血脈,故而……”
他努力咽下“非我族類”四字,維持他最後的尊嚴:“不宜領兵?”
長平帝沒接池寒淥的話,隻道:“軍國大事,務必謹慎細致。你的心意朕明白,你還是先回去吧。”
池寒淥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他不知多少個夜晚研習烏骨突領兵作戰的習慣,計劃出一套又一套的方案,推演得出結果的可能。他以為他可有一戰之力,卻敗在了他竟然連領兵出征的權利都沒有。
池寒淥想笑,卻笑不出來。
正在這時,殿外內官唱和道:“太傅覲見。”
一聽譚儀到了,長平帝忙整理衣衫,對池寒淥說道:“你先起來。”
池寒淥敬重譚儀,也不想在譚儀麵前丟臉,忙起身站好,整理好臉上的表情,不願流露出一絲半毫的怨懟。
譚儀是住著拐杖進來的——臨近四月,洛陽雨季將至,他的腿又開始泛疼。可如今他加錄尚書事,再不能像從前一樣清閒,也沒時間保養這雙腿。
譚儀正要行跪拜禮,長平帝先一步扶住譚儀,說道:“太傅不必如此,朕早已說過,太傅見朕不必行禮。”
譚儀未跪,但還是躬身行禮:“陛下乃一國之君,禮不可廢。”
長平帝親自扶譚儀坐好。譚儀雖腿腳不好,但跽坐的姿勢依舊風雅。譚儀笑道:“臣知陛下之難,如今寧為梁戰死,其子寧磬下落不明,如今朝中無領兵之將,猶無爪之虎,威儀猶在卻任人宰割。臣有一法,或可解當今之患。”
長平帝雙眼一亮:“太傅有何辦法?”
譚儀道:“臣請命出使韃靼,平息刀兵。”
“不行!”長平帝和池寒淥同時出聲。
見二人同時反對,譚儀臉上的笑容更盛:“臣知陛下與殿下待臣之心,但請陛下信臣,臣必不負皇恩。”
長平帝依舊反對:“太傅年紀大了,此去韃靼千萬裡之遙,太傅如何承受得了舟車勞頓之苦?韃靼之事可以再議,朕卻不忍太傅受此苦楚。”
譚儀搖頭:“陛下,刀兵之禍苦的是百姓,烽火燒一日,百姓便苦一日。臣不忍,想必陛下亦不忍。”
長平帝臉色泛青:“朕亦不忍太傅受顛簸之苦、得性命之難。”
譚儀勸道:“苦臣一人,收益者卻是東北五郡的百姓,臣不覺苦。”
長平帝遲疑了,譚儀見狀,繼續說道:“況近年以來,臣常去各地遊山玩水,所謂舟車勞頓,卻也不過如此。”
池寒淥見長平帝動搖,突然心下一狠,直接跪在一旁,說道:“臣弟願行弟子之儀,護送太傅北上,再完好無缺地送太傅回來。”
長平帝看看譚儀,有看看池寒淥,眼底充滿審視。最終,他長歎一聲,道:“太傅若想北上出使,朕便允了。但太傅不可離十三身側。”
譚儀眉眼間具是笑意:“臣謹遵聖命。”
“陛下,邊關急報!”一名侍衛跑進殿內,喘著粗氣說道,“稟陛下,邊關剛剛八百裡急遞送來的戰報!”
長平帝快步走過去拿起戰報,看完戰報後竟笑出了聲:“好!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好!”
長平帝將戰報遞給譚儀,滿麵喜色:“太傅沾沾喜氣。”
譚儀拿過戰報,池寒淥跟在一旁看著,卻見這封戰報是十足十的喜報:
寧為梁之子寧磬率殘軍三萬夜襲韃靼,成功收複雁門郡,並與中山、範陽、燕北三國郡王聯手鑄成東起雁門、西至遼西邊境的封鎖線,成功守住東北防線,令韃靼一時難以南下。
雖然上穀、北平、遼西、昌黎四郡依舊在韃靼手中,但自盛元四十六年冬以來,大齊兵敗連年,如今收複雁門已是難得的好消息了。
譚儀笑道:“如此甚好,臣更有把握與韃靼和談,令兩國罷兵止戈。”
此時,勤政殿裡的官員也都慶賀道:“恭喜陛下,陛下萬歲!”
長平帝聽著百官山呼萬歲,卻突然覺得悲從中來。
自盛元帝登位以來,大齊鐵騎令四方屬國聞風喪膽,何時有過如此屈辱的時刻?可到了他這裡,能得到一個和談的有利條件,竟已讓百官激動如斯。
長平帝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明白一件事:他從不是開拓之君,於風雨飄搖之中登位,卻讓他連做個守成之君也千難萬難。都說雖千萬人吾往矣,可如今他卻沒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