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碎 重病(2 / 2)

海棠說 縱風流 4315 字 10個月前

譚儀是長平帝的老師,出生於萬和末年,盛元年間踏入官場,輔佐盛元帝開創盛元盛世,被長平帝尊為先生,曆經三朝,名聲斐然,早已是大齊不朽的頂梁柱。

而如今,這棵頂梁柱,要塌了。

就好像風雨飄搖的雨天,能夠遮風擋雨的屋頂搖搖欲墜,哪怕屋頂還在,也依舊讓人滿心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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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帝長袖一甩,將桌子上的東西都掃落在地,他麵上赤紅,喝道:“朕養你們不是聽這些話的!朕要你們治好太傅!”

太醫署的醫官跪了滿地,沒人敢觸天子之威,卻也沒人能說,他能治好太傅。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病症可醫,但天人五衰是四季輪回,豈是人力可改?

室內傳來譚儀幽幽的聲音:“陛下,莫要動怒。”

長平帝撩起珠簾,坐在譚儀榻前,聲音哽咽:“太傅,你感覺如何?太傅放心,天下神醫無數,朕必然能找到能人異士救回太傅。”

譚儀搖了搖頭,眼中不見半絲對死亡的恐懼:“生老病死是人間倫常,無人可改,也不必更改。”

長平帝的眼中有水光閃過:“朕不會讓太傅有事,太傅還要輔佐朕,看著朕重揚國威,看著朕將丟掉的東西一點一點撿回來。”

譚儀眼中一片溫和:“臣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臣在這裡提前恭賀陛下,願陛下得償所願。”

長平帝徹底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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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儀的這場病來勢洶洶,自初秋起便一直不曾好轉,到了臘月隆冬,譚儀已然病的不能起身,長平帝從最初的暴怒到如今,已有了認命的意識。雖然太傅府依舊醫官不斷,但再也沒有人戰戰兢兢。

就仿佛一場約定俗成的遊戲,隻要沒有人莽撞地撕開平靜的假象,那麼風雨就永遠都不會到來——哪怕人人手裡都早已準備了一把油紙傘。

池寒淥聽到消息,剛到封地不久就遞了回京的折子,長平帝壓了又壓,好像不讓池寒淥,譚儀就會沒事一樣。

但自欺欺人並不能更改曆史的進程,長平帝最終認命,允許池寒淥回京送太傅最後一程。

池寒淥回來的那天,越空蒙去了十裡亭迎接,池歸璨也微服出行,滿心不願但笑容璀璨地隨同越空蒙一起等候在十裡亭。

池寒淥離開洛陽不過四月不到,卻仿佛已變了個人,當初的稚氣不再,眉眼間都是曆經世事的堅毅。

看來池寒淥在上黨過的並不算順遂,但也不算太壞。

這倒也不令人意外,越空蒙體貼地沒問池寒淥在上黨過的如何,而是直接向池寒淥躬身一禮,帶著幾分調笑說:“臣見過上黨王。”

池寒淥苦笑:“空蒙莫要挖苦我了。”然後走向池歸璨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池歸璨擺擺手,毫不在意地說:“十三叔不必多禮。”

說著,池歸璨手一揮,看似無意地將越空蒙護在身後:“十三叔風塵仆仆,不如先回府裡梳洗一番?”

池寒淥看著池歸璨離越空蒙極近的手臂,眼神暗了暗,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臣想先去見先生,先生素來慈愛,想必不會追究臣衣冠不整。”

提到譚儀,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三人之中,池寒淥與池歸璨都是自幼便被譚儀教導,十餘年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扯一扯都是入骨的痛。

越空蒙雖隻被譚儀教導三年,但諸多學生中,近年來譚儀對越空蒙最好。

池歸璨是君,對他的教導多數由盛元帝和長平帝進行,譚儀教的不過是學問。池寒淥早已選擇行武道,譚儀也沒什麼能教他的,故而譚儀將滿腹學問與世事練達都教給了越空蒙,盼著越空蒙能繼承他的衣缽,做一個治世賢臣。

三人都是譚儀近年來的得意弟子,也都為譚儀的重病費了不知多少心。

一路難得的沉默,譚儀的病是壓在三人心口的巨石。

到了太傅府,門童迎三人進了譚儀的臥房。

譚儀的狀態又差了幾分。上次越空蒙見譚儀的時候,譚儀還隻是顯得清瘦,但如今,譚儀卻已顴骨突出,平日充滿風采的眼亮的驚人。

池寒淥上前跪坐在榻邊,輕聲喚了一聲“太傅”。

譚儀拍了拍池寒淥的肩膀,笑著說:“長大了,身子也結實了,好。”

池寒淥眼圈一紅。

譚儀笑道:“你往常最是堅毅,和吳昶習武的時候,就是腿斷了也不肯吭上一聲,如今怎麼矯情起來,做這番姿態?”

池寒淥眨了眨眼,不肯讓譚儀笑話,嘴犟道:“是沙子迷了眼。”

譚儀聞言大笑:“洛陽的冬天哪來的沙子?”

池寒淥瞬間改口:“那便是風雪迷了眼。”

譚儀顯然是很開心的,三個得意弟子都侍奉榻前,他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三個人在這裡陪了譚儀近整個下午,直到譚儀臉上的倦意抹都抹不去才告辭離去。

臨走前,譚儀道:“空蒙今日留下陪我吧。”

越空蒙愣了愣,有些不解其意,但依舊轉瞬便道:“遵先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