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荊揚二州乃國之賦稅重地,北方之患,惟賴諸公。】
池歸璨寫完信,沉默地將信紙吹乾、放入信封中,蓋上火漆,在封麵上寫下“致吳姓諸公”。
池歸璨看著手中的信,眼中晦澀不明。過了許久,他才將信交給越空蒙,說道:“八百裡加急,要快。”
越空蒙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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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的親筆書信還是很有用的,不過十日,江南就傳來了消息,吳姓士族心憂家國,幾百家族聯合在一起,湊了幾百船的糧草出來,不日將送往洛陽。
池歸璨總算鬆了一口氣。
長平元年的新年很快就到了,可是新帝繼位的第一個新年,又是一片慘淡。
上個新年在韃靼南侵的陰影中度過,這個新年又陷入了戰火紛飛中。
但是好在,去年廖棟寧為梁接連戰死、大齊兵敗,而這個新年,北方有了池寒淥寧磬,一切都還有希望。
新年的氣氛並不濃,但長平帝還是在新年設了國宴。
到底不像去年那樣衰敗,大齊還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候,自然應該顯出大國的氣派來。
但宴飲還不到一半,宮門就被八百裡加急的信兵敲響了,信兵顫抖著手拿出戰報,抖著聲音說道:“出事了!出事了!韃靼,韃靼打到上黨了!”
開宮門的羽林軍都愣住了。
上黨?離洛陽不過千裡之遙的上黨?
正值吳昶當值,他第一個反應過來,拉著信兵就往內宮走,邊走邊問:“有戰報嗎?情況如何?”
信兵的情緒還沒緩回來,他帶著幾分驚懼開口:“戰報……有!有!上黨……上黨危矣!”
吳昶冷靜地開口:“你先冷靜一下,好好整理一下情況,一會對著陛下好好說清楚,不要浪費時間。”
信兵恍惚地點頭。
國宴設在紫寰宮。宮殿內.衣香鬢影歌舞升平,維持著大齊表麵的和平。
吳昶領著信兵,沒理守衛的阻攔,直接闖進了紫寰宮,進殿就直接跪下:“回陛下,邊關八百裡加急信兵到!”
歌舞瞬間停了,長平帝直起了身體,問道:“什麼消息?”
信兵跪伏於地,幾乎是哭著說完這句話的:“回陛下,韃靼打到上黨了!”
朝野震驚,中常侍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怎麼可能!韃靼大軍被上黨王堵在上穀郡之外,怎麼可能突然出現,還是出現在上黨!”
信兵道:“被拒在上穀郡外的是韃靼王子維耶率領的軍隊,維耶將上黨王和龍驤將軍拖在上穀,而單於烏骨突則借道羌胡,趁著兵力集中於山穀之時,半日之內拿下平陽,直抵上黨。”
長平帝的身體晃了晃,池歸璨急忙上前扶住長平帝。長平帝穩住情緒,問道:“上黨如今如何?”
信兵道:“上黨如今由上黨王的長史領兵對抗韃靼,但上黨兵力不足,支撐不了幾日了。”
長平帝眼前一黑,池歸璨在長平帝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長平帝的眼睛才重新有神起來,他道:“傳令上黨王,讓他立刻南下勤王!烏骨突敢深入腹地,那就讓他有來無回!”
仿佛有了主心骨,凝滯的氛圍一下子無影無蹤,百官都高呼“萬歲”,唯有長平帝心裡慌慌的。
烏骨突執.政韃靼二十多年,此次冒險深入大齊國土腹地,分明是背水一戰。但韃靼剛剛得到大齊贈予的歲幣,此時根本不缺錢糧,實在沒有破釜沉舟的必要——除非,韃靼真的有能力攻入洛陽。
長平帝從未有過一刻,是這樣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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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戰報傳進來,卻不是眾人翹首以盼的好消息。
韃靼首領烏骨突率先聲明反對大齊苛政,要求大齊放棄對北方夷族的統治,讓北方夷族恢複自由之身。
說這句話的時候,烏骨突正率領大軍駐紮在平陽郡,劍指洛陽。
緊接著,北方五夷同氣連枝,發出了同樣的聲明。
北方韃靼、羌胡、鮮卑、拓跋、匈奴接連反齊,西部鄧麻、東部馬韓、高句麗緊隨其後,拒絕向大齊發兵救援。
西北匈奴發兵節製西域長史府,西域大將軍無兵增援洛陽。
西方鄧麻發兵節製秦州守軍,秦州諸大將軍無兵增援洛陽。
正北羌胡發兵節製雍州守軍,雍州諸大將軍無兵增援洛陽。
東北高句麗出兵節製平洲諸軍。
東北半島馬韓派海軍進攻青州半島。
正北鮮卑與韃靼維耶軍隊彙合,節製龍驤將軍寧磬守軍。
正北拓跋進攻雁門,阻攔上黨王池寒淥南下勤王。
長平二年開年迎接的就是狼煙四起的天下亂局,北方五夷明顯早有準備,如今南方軍隊北上勤王已然來不及,洛陽城的軍隊又大半都在年前隨池寒淥北禦韃靼,如今隻剩下了一群沒上過戰場的士族子弟兵,如何抵禦烏骨突率領的精銳鐵騎?
烏骨突還圍著上黨,上黨一失守,韃靼鐵騎就可直攻洛陽。
半月過去,長平帝卻像是老了十歲。夜色過半,長平帝還沒睡。他已經很久沒睡上一個好覺,臉上的疲憊清晰可見。池歸璨在一旁侍奉,眼中都是擔心。
長平帝跽坐桌前,桌上是池寒淥傳來的書信:【陛下稍安勿躁,臣必打退拓跋,南下勤王。】
長平帝輕歎一聲:“沒有機會了。”
池歸璨在一旁道:“父皇,上黨還在死守,未必沒有機會。”
長平帝搖了搖頭,聲音中滿是無力:“韃靼鐵騎如鯁在喉,如今哪裡還有軍隊可解洛陽之危?”
池歸璨沉默了。
長平帝的眼中一片默然:“遷都南下吧。”
“父皇!”池歸璨怎麼也沒想到長平帝會說出這樣的話,一時間激動的失掉了所有的儀態。
池歸璨勸道:“父皇,因戰失土隻是一時成敗,一但遷都南下不戰失國,那就是丟棄祖業,是千秋之罪!兒臣以為不可!”
長平帝坐在地上,愣愣地沒有言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長平帝才緩緩開口:“正因為是千秋之罪,這個罪名才不能你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