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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男人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轉動,片刻後悠悠轉醒。
久不見日光,故而有些刺眼。他抬手遮擋了一會兒,這才能夠好好地打量現在的處境。
他看到一名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立在窗邊逗鳥。
窗沿上的鳥兒歪著腦袋打量她,一跳一跳地朝她走來,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去啄她手心裡的食物。
一陣清風拂過,簷鈴叮當作響,鵝黃衣裙的少女發絲微揚。
少女輕笑一聲。
“感覺如何?”梅念真笑盈盈地回頭。
他移開目光,坐起身。
“還能開口說話的話,就跟我說說你是誰、怎麼受的傷。”梅念真拖過一張竹椅坐下,“以及,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叫餘雙仁。人禾之餘,二又成雙,仁,裡仁為美之仁。”他頓了頓,說,“被人追殺至茉河,中了一劍後就不省人事,怎麼到的這裡我也不清楚。”
“屋外的那條河的確叫茉河。”梅念真看著他,若有所思。
餘雙仁被她看得有些不適,好像所有的偽裝都能被她看穿。
“我叫梅念真。”梅念真莞爾,露出左側的虎牙。“念想的念,真實的真。”
“敢問姑娘,我的傷勢如何?”餘雙仁頷首。
“很重。”
“很重?那……多久能痊愈?”
“你是指沒有我幫你的情況下。”梅念真身子微微前傾,“還是指有我幫你的情況下?”
“你懂醫術?”
梅念真點頭:“可以幫你療傷,讓你儘快找刺傷你的人報仇。”
餘雙仁眼中閃過一絲雀躍,但很快湮滅了,他佯作憂鬱:“餘某如今背負血仇,恨不能早日手刃仇人。若能得姑娘幫助,自然是再好不過。”
“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梅念真指尖繞著小辮兒,乜了他一眼。
“這個如何?”餘雙仁將一枚墨綠色的玉佩遞給她。
梅念真打量完玉佩,塞進腰間,滿意地說:“可以。”
她站起身,把爐子上的藥湯倒在碗裡,俯身喂他。
“你躲什麼?我收了你的玉佩,自然要照顧得當。”梅念真捏著湯匙,“你不想報仇了?”
“我自己來。”餘雙仁解釋。
梅念真把藥碗遞給他,沒再說什麼。
他像是不知道苦似的,一口氣全喝了。
“這幾天你在這好好歇息。”梅念真接過他手中的碗,出門時腋下還夾著裝有烏藤的白壇子。
烏藤今日沒有進食,所以等梅念真打開蓋的時候,它正蔫頭耷腦地趴在壇底。
“今天沒有肉。”她往壇子裡丟了些無根草,瞥了眼竹屋,小聲道,“你馬上就要乾活兒了,得吃點素長長毒性。”
無根草是梅念真改良的毒草,能增強烏藤的毒性。
烏藤卷起藥草,呲牙咧嘴地吞咽。
梅念真戳了戳蛇頭,說:“不愛吃也得吃,我教出來的毒物,就得按照我的喜好來。”她抱起壇子,“走吧,去看看我們的老朋友。”
林子裡積滿落葉,踩在上麵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雖然現在是盛夏,但這片地方已然步入深秋。
造成這一切的便是梅念真口中的“老朋友”。
她輕輕晃動銅鈴,“嗡嗡”聲由遠及近。
是一群毒蜂。
若用內力催動銅鈴,這群葷素不忌的毒物便會不遠萬裡奔赴銅鈴所在處,聽從主人的調遣。
毒蜂們的個頭比尋常的蜂大了不少。
“烏藤啊,看來我們的老朋友有好好地覓食呢。”
烏藤吃飽喝足,腆著肚子探出壇口,同梅念真一起瞧著這群紅黑相間的怪物。
毒蜂繞作一團,成了一朵“嗡嗡”的雲。
一隻灰黃皮毛的野兔從草叢裡鑽出,抽動著鼻子嗅來嗅去。
梅念真變換銅鈴晃動的節奏,毒蜂朝野兔一擁而去,原本活蹦亂跳的兔子霎時間變成一具乾屍。
銅鈴的節奏再次變換,毒蜂從乾屍上一哄而散,在空中重新凝成一朵“雲”,等待主人的下一個命令。
有幾隻餓極了的小蜂還陷在乾屍的皮毛裡吸吮,梅念真抬腳,將它們全部碾死。
“聽話才能活得更久。”梅念真把鞋底的汙穢蹭在落葉上,如是說。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不然餘大哥會起疑的。”她晃動銅鈴,遣散毒蜂,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竹屋。
——
三日後。
夜晚,梅念真躺在躺椅裡假寐,以前竹屋內隻有她一個人住,她秉持著醫者仁心,把唯一一張床讓給了餘雙仁這個病人,自己選擇在躺椅裡過夜。
夜幕上綴滿了大大小小的星星,涼風刮過竹林,草垛裡傳來蛐蛐兒叫。
她最喜歡夏季的夜晚,因為隻有到了夏季,院子才能熱鬨點。當然除了蚊子多點之外沒什麼不好的。
餘雙仁見她躺在外邊,於是燃了火繩出去,說:“夜裡涼,蚊蟲也多,你不打算進屋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