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真還穿著那條水藍色對襟襦裙。
“放心,我沒下藥。”梅念真見他愣著不接,直接繞過他進了屋。
“楊梅酒裡沒有能讓我昏迷的藥。”餘雙仁想起昏倒前的事,“我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的藥物。”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你到底姓餘還是姓徐這件事嗎?”梅念真說。
“我叫徐清。”他想了想,補充道,“清澈的清。”
梅念真挑亮屋內的蠟燭:“火繩裡的多眠草和楊梅酒裡的滅魂散,兩者混合起來,才是讓你中毒的原因。”
夏夜多蚊蟲,火繩是必備之物,而梅念真早在燃完火繩之後就服了解藥。多眠草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一般用作助眠,味清香,因與火繩一同燃燒,氣味被掩蓋住了,所以徐清沒有聞出來。
“滅魂散是我特製的毒藥,無色無味,此毒不致死,但發作起來痛不欲生,我給它取名為滅魂散。”梅念真似乎明白徐清的疑問,“它有一個缺點,容易被武功高強者用內力逼出來。”
“你睡醒了,接下來就該是劇痛了。”梅念真說。
她的話如同一道命令,令他的小腹一陣痙攣,他連忙席地而坐,企圖用內力將毒藥逼出來,奈何無論他怎麼調動都無動於衷,反而眼前陣陣發黑,小腹的絞痛也越發清晰。
“沒用的,這就是為什麼要給你下多眠草的原因。”梅念真蹲下來,替他擦拭額邊的細汗,徐清眉下有一顆小痣,“多眠草本應在滅魂散裡麵,但是二者混合在一起的話,就無法做到無色無味。”
徐清努力抬起頭,他現在確如梅念真所說的那樣痛不欲生。
“加了多眠草,中滅魂散的人隻能在夢境和疼痛的交替中度日。”她收起帕巾,“所以是誰派你來的?”
《萬兵之器》是十七年前丟失的,徐清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不可能對該書的來龍去脈了解得如此透徹,所以他背後一定有人。
“你到底是誰?”徐清痛得聲音顫抖,他捏緊拳頭,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你猜猜看?”梅念真指尖繞著小辮,反問。
“你是陳瑞雲的弟子?不可能,陳瑞雲怎麼會有你……”徐清上下打量著梅念真,臉上露出冷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瑞雲怎麼會有如此陰毒的弟子?
外麵一聲巨雷炸響,才停歇的雨又傾瀉而下。
梅念真似乎被什麼刺痛一般,倏地拔出短劍,抵在徐清脖子上,她雙目猩紅,咬牙道:“彆以為我不會殺你。若你想傷害我的師父,我定教你死無全屍!”
說完,便摔門而去。
他的脖頸被利刃抵出一道血痕。
徐清強撐著坐起來,用完今天的晚飯。他還有很多事沒做完,他還不想死。
梅念真沒有騙他,接下來的兩天他被夢境和絞痛折磨得不成人樣。睡著的時候有夢魘,醒著時小腹痙攣,渾身的內力被壓製得無處發泄。
——
這天他剛從夢魘中掙脫出來,就陷入劇痛之中,渾身上下如同被毒蟲叮咬,又麻又痛。
他掙紮著走到窗邊。一連下了三天的雨停了,此刻已有見晴的趨勢。
雨天鳥兒不便通信,這點徐清很清楚。
徐清三天沒有和照玉聯絡,按理來說他早該意識到這邊出了問題,但不知為何遲遲不見照玉。
正當他愁眉不展時,外麵響起敲門聲。像以往一樣,不等他開門,門就被推開了。
梅念真把裝飯菜的托盤擱到茶幾上,徐清注意到她這次多帶了一個白色的壇子。
“還不打算說麼?”梅念真把手按在壇子上。
徐清忍著痛,倚靠在牆壁上沒有回答。
“你以為裝啞巴、裝糊塗,我就拿你沒辦法嗎?”她說。
回應她的依然是沉默。
“你們都是些雁過拔毛之徒,我不會讓你們傷害我的師父。”
“我隻是想拿到《萬兵之器》。”徐清艱難地開口,鬢邊的發被汗水濡濕,“從未想過要對你師父下手。”
梅念真蹲在他麵前,打開壇子,伴隨著“嘶嘶”的聲音,壇子內泛出兩點暗綠色的光。她把蠟燭拿近些許,徐清這才看清。一條黑皮小蛇纏住一隻青黃羽的小鳥,正欲吞咽,小鳥張開喙,卻發不出聲音。
“這是你養的?”她兩指捏住蛇頭,不讓它吃掉鳥。
“不說也沒關係。”她扯開烏藤,走到窗邊放走了鳥,“你孤身入穀,即使身中劇毒也不說出背後的指使者,是因為你有恃無恐。”
鳥兒的腿受了傷,在窗台上踉蹌了兩步,然後頭也不回地展翅而飛。
“你跟我周旋、跟我演戲,你將計就計、用苦肉計拖住我。”她把一張字條扔在徐清麵前,“是因為有人接應你。”
徐清撿起字條粗略地看完,落款是照玉。
信中說他們不日就會派人來救徐清。
“可你總是棋差一招。”梅念真說,“你鬥不過我的。”
烏藤探出壇口,朝徐清爬去。
“是麼?照玉他們馬上要來了。”徐清喘著氣,“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是我有你啊。”梅念真抓住即將爬上徐清小腿的烏藤,“你對他們來說,挺重要的吧?”
“那你儘管來試試。”徐清握住她的手腕,他已經被汗濕透了,但手上的力道仍然十分可怖,“如果你賭得起你這條命的話。”
烏藤餓極了,它的頭被梅念真卡住,咬不到任何東西。它不敢纏梅念真,隻敢纏徐清。兩人的手在詭異的氣氛下連在一起。
他的手腕被烏藤勒出青筋,指尖充血,泛著點紫紅色。徐清怕死,但他不怕疼。
屋外忽然傳出東西被打翻的聲音,緊接著屋門被破開。梅念真沒來得及看清來人,就被徐清拽到帳後。
“大師兄,他們剛走不久,飯菜還熱著!”破門的人朝身後喊道。
一個闊麵的男人大步跨進來,用獵隼般銳利的雙眼環視屋內,冷笑道:“徐清沒走,他就在這間屋子,給我仔細地搜!”
梅念真注意到他的左手是一隻鋼爪,尖端銳利,在昏暗的屋內泛著寒光。
隨著闊麵男人的一聲令下,那些人分散開來,原本狹小的屋子變得更加擁擠。
腳步聲近在咫尺。
烏藤纏地越來越緊,在毒藥的作用下,徐清眼前發昏。
麵前的簾子陡然被掀開,梅念真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將手上的藥粉撒在來人臉上,那人眼睛吃了粉,痛地捂眼大叫。
徐清趁機拉著梅念真跳出窗外,後麵是數十人的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