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慧正對門口,先見到梅念真,她放下指間的白子,說:“你來的比我預想得要晚。”
梅念真熟稔地坐在兩人側邊,她支著下巴看了會棋盤,“呀”了一聲,道:“黑子處於下風。”
李和光把黑子丟在櫚木棋罐裡,靠著椅背,麵無表情地直視梅念真。
梅念真無視他,擦過他的目光對陳寶慧說:“路上遇到靈藥幫,耽誤了時辰,讓聖女久等了。”她假情假意地向陳寶慧抱了抱拳。
陳寶慧不在乎這些虛禮,她把剛倒好的茶放在梅念真麵前,“李元龍麼?他怎麼樣了?”
梅念真抿了口茶:“死了,得罪隱月宮,在短短數日之內滿門被屠。”
陳寶慧喝茶的動作一僵,她放下已經到了嘴邊的杯子,道:“你師父呢?討賊大會針對的可是她呢。”
“也死了,”梅念真抱著手臂,“被張崇陽打斷全身經脈,就算我在重圍中救出她也於事無補。”
陳寶慧迅速看向李和光,梅念真會意:“師父被打斷經脈時沒人看見,更遑論死時,左使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李和光聳肩,不置可否。
“是啊,”陳寶慧垂眸,斂去眼角那點風情,“像她這樣鐵石心腸的人,沒人陪在身邊實屬情理之中。”
陳瑞雲說雅池是淫|亂之地,間接在說陳寶慧出身肮臟,擔不得聖女這個“聖”字。梅念真想,憑師父不近人情的性子,說不定她在過去無意中傷害陳寶慧很多次。
可意外的,陳寶慧沒有倒掛彆人頭顱時的洋洋得意,她捏著棋子在案幾上輕敲三下,梅念真聽到樓梯傳來腳步聲。
陳寶慧攥著棋子,說:“姐姐交代的東西都完好無損,你打算用什麼換?”
梅念真看到青瑣端著的盤子,上麵置著白壇和銅鈴。
“《醫毒方》我已經帶過來了,”梅念真從布囊裡取出《醫毒方》,放在案幾上,“如果你還需要的話。”
陳寶慧對上次險些走火入魔心有餘悸,她半信半疑地問:“這本不是假的吧?”
“如假包換,”梅念真把手臂壓在《醫毒方》上,“讓她把蓋子打開。”
青瑣驚懼地看向聖女。
陳瑞雲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說裡麵的東西帶有劇毒,不可隨意觸碰。這些日子沒人敢喂它,它是生是死無人知曉,萬一斃命了,也不好向梅念真交代。
“有我在,”梅念真保證,“它不敢造次。”
李和光探身,先青瑣一步拿走壇子,嘴裡說著:“一條蛇麼,有什麼怕的?”他揭開蓋子,迅速看了一眼,然後擰轉手腕,將壇口對著梅念真,“眼睛還亮著,沒死。”
“沒死?”梅念真伸指撥弄兩下,她夾著蛇頭把烏藤拉出來,湊近看,“沒死,但快死了。”
“沒辦法,”李和光無所謂,“誰敢靠近這玩意兒?”
梅念真也無所謂,比起烏藤,她更在乎銅鈴。她抬臂抽出《醫毒方》,道:“東西給你,銅鈴和烏藤我帶走了。”
陳寶慧忻然接過:“青瑣,送客。”
青瑣垂臂,盤子豎在她腿側,道:“是!”
兩人一路無言,隻有腳步聲回蕩在芭蕉林間。
出了小洲,梅念真終於懊惱起來:沒數錯,就是兩百零一塊石板!
“喂,”青瑣突然叫停梅念真,她問:“為何這次你會如此輕易地把《醫毒方》給聖女?”
隔著鬥笠和白紗,梅念真看不見青瑣的表情,但她還是從青瑣的語氣中聽出點不自然來。梅念真側頭,道:“池百瑛交代的。”
盤子掉在地上,青瑣問:“聖女的事,你……你都知道了?”
“沒錯,”梅念真說,“酒肉池、前堂主,以及陳寶慧的事我都知道。”
“你是在可憐聖女麼?”青瑣僵硬地問,“那當初為何不可憐可憐我姐姐?”
梅念真轉過身想說什麼,卻見青瑣撿起盤子跑走了。
“不殺她……”梅念真站在原地垂下手臂,她無力為自己辯解。
或許還有一種不殺死紅扇也能保命的辦法,但當時梅念真處理事情的方法過於暴|力,以致於陷入“不殺她她就會殺我”的兩極漩渦中。
“對不起,”梅念真把手攏在唇邊,大聲說,“對不起!”
青瑣的身影隱沒在芭蕉樹林裡。
她們感情深厚,這無法原諒。
梅念真轉身,蒙著雨霧走出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