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奪愛(下) 工藤新一發出……(1 / 2)

黑羽快鬥恢複意識是在入夜之後。

地麵積了厚厚一層塵,不知是久經棄置了多少時日才成為那些亡命之徒的落腳地,他醒來時候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就被灰土嗆得咳嗽起來。

然後他側過眼,視線對上黑黝黝的槍口。

“終於醒來了啊,工藤新一。”

映入視線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曾在工藤新一的電腦記錄裡看見過的臉,屬於組織的高層,現在應該稱為殘黨了,但與照片中的差彆是左臉上一道極大的撕裂傷,黑羽快鬥一眼就判斷出是子彈造成的疤痕,要是沒偏這麼一點就能貫穿此人的頭顱,因此猙獰痕跡裡張牙舞爪地透出冷酷殺機。

“真沒想到,組織的毀滅追溯到最後……竟是你這麼個勢單力薄的小鬼引導的結果,”冰涼槍口輕輕敲著他太陽穴的位置,悶悶鈍響透過顳骨傳到大腦,對方冰冷地笑說,“那麼,該怎麼招待你呢?作為這位警界救世主先生對我們多有付出的回報。”

被他按住肩膀的黑羽快鬥臉上不帶任何情緒,當然因為身後的麻繩綁死了手腳,他判斷出胡亂掙紮也沒有好處。

想來從七日之約最後一天工藤新一接到的委托開始,這就是一樁隻為針對偵探的陰謀。這個案子中太多疑點了,耗費了他們多日時間,難怪調查途中總有那麼多難以解釋的違和處。他回憶著自己昏迷前所在的地方,失去意識前留下的痕跡,想著所幸這還是和名偵探同行的期間發生的意外,雖然一起去遊樂園之後那家夥好像終於意識到應和自己拉開合適的距離,但這次行動也寬容地允許自己陪同了,還答應以兩人調換身份的方式出行,將錯就錯地把這次玩樂性質的模仿實踐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替身行動。運氣真好,他心想,沒想到一次就會撞上大獎,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

念頭未儘,搖晃的地麵下方就傳來巨大的轟鳴。黑羽快鬥又在煙塵中咳嗽了幾聲,眼見著廢棄工廠裡這個隱蔽房間亮起了光源,從監控屏上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穿著休閒裝,牛仔褲下裹著的雙腿長而筆直,銳利目光掃向鏡頭,簡直如同能看見屏幕另一邊的兩人一般,凜冽視線仿佛直接刺穿了人心。

影像中從鴨舌帽下方暴露出來的那張俊美臉孔,與黑羽快鬥的樣貌幾無二致。

“不可能!我把現場都打掃乾淨了,這裡可是相距市區幾十公裡的邊郊,區區一個影武者的角色怎麼能那麼快就找上門來!”對方難以置信,“除非……除非那個才是工藤新一?那你?!”

他抓住黑羽快鬥摸索片刻,沒有找到易容的痕跡,眼裡卻沒有完全打消懷疑。最近他打探到工藤新一似乎有意結識了一個與他麵容肖似的人,對方的履曆非常乾淨,但對於久居黑暗世界的人來說卻若隱若現能嗅出其中一絲冰冷氣息,看似花團錦簇,實際上就算某天忽然消失也不會牽連到任何人的完美人際,極少流到外麵的影像資料,對鏡頭天賦般的感知和規避能力……就算是特工,也是最頂級的才能做到這種程度,一致的相貌也不排除整形的可能性。兵卒易得,一將難求,對於FBI或者MI6這種組織來說,為了將工藤新一的頭腦占為己有,他們的確可能使用這種等級的高手。

這麼想的時候黑羽快鬥在他的槍下正好輕輕笑了一聲,纖細脖頸沒有任何裝飾遮掩,甚至襯衣上方還開著兩枚紐扣,連鎖骨都若隱若現,顯然沒有配置任何變聲裝置。

“是啊……我是誰呢?”

這是一個,帶有異國腔調的男性聲音。和工藤新一截然不同。

黑羽快鬥打了個滾避開敵人的射擊,子彈在地麵濺起火花,他暗地裡咂舌一聲。不愧是黑暗世界裡無法無忌的資深居民,得知他不是偵探本人就果斷決定滅口啊……不,應該說就算此刻是工藤新一本人出演的戲碼,也不會影響對方下手的意誌,這種沒興趣折磨獵物的敵人實際上才最是難以對付。

這麼想著他也不裝了,從麻繩中鬆脫開來的雙手順勢解開了腳腕的繩子,站起來的第一時間就選擇了跑,沒辦法,工藤新一借給他的道具果不其然昏迷時都被搜了個乾淨,連一些不起眼的魔術小道具也不例外。抬起腳步的下一瞬間地麵上又多了一個焦黑的彈痕。

“你以為還能逃掉嗎?”第二顆子彈直奔後背,因為黑羽快鬥是向著門口的方向逃去,槍口精確無比地對準了他暴露出來的後心。

“真是的……”年輕怪盜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有些煩惱又有些笑意的語氣,“這世上還沒有我完不成的逃生魔術啊!”

他幾乎在槍響的同時伏低身體,同一時刻站在門口的工藤新一扣下了手中撲克槍的扳機。

怎麼可能?對方眼裡浮現出驚愕不已的神情,剛才站在大樓下的人如何能夠瞬間移動到工廠深處的這個操控室……難道是乾擾了監控攝像?就算如此也太快了,簡直就像專業的潛行高手,自己帶著人到這個地方才經過了多長時間……

這個現場隻有黑羽快鬥的臉上勾起了銳意十足的笑容,畢竟除了偵探本人,也就是他這個潛行祖師爺才知道對方運用了自己前幾夜練習時展露過的怪盜技巧。

鋒利無比的金屬撲克在視野裡劃出一道冷冽至極的白色軌跡,以其決定性窄小的接觸麵在半空中撞上子彈,銳利得削鐵如泥,一瞬間就將子彈從中切成兩半。見此,對方不及再想,連忙狼狽地側身閃避,撲克就著餘勢嵌入後方的牆體。

幾顆圓球在地麵滴溜溜地滾動,在被察覺的時候,猛然散出大量煙霧。

“什——”

他下意識在迷霧中發出了聲音,然後頓覺不妙,還沒來得及改變位置,從側方位置踢來的鐵罐狠狠襲向他的位置,整個人摔向一邊,接著手腳都被什麼瞬間牢牢捆住了。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身形還隱藏在煙霧之中,黑羽快鬥帶笑的聲音在他耳邊傳來,卻沒讓人意識到他是什麼時候接近的,“這位先生,接下來請向警察們懺悔你的罪行吧。”

“哼——”對方的回應是一聲冷嘲的譏笑,隨後將身體狠狠撞向操控台。

什麼?工藤新一怔了下,接著整個房間響起了刺耳的警報,僅僅半分鐘的倒計時出現在大屏幕上。

“沒有什麼接下來了!因為你們都要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這個時限已經來不及跑下樓了,也不可能帶著一個手足被捆的人行動,更彆提是解除一個極可能臨死反撲他們的成年男人身上的束縛。

倒數的秒數一閃一閃冒著不祥的紅光。

偵探的手向他的方向抬了一下,然後就任黑羽快鬥的手臂攬上腰肢,兩個人一齊在爆炸聲中躍出窗外。

“一樁事件順利了結……我該這麼說吧?”

黑羽快鬥輕輕把工藤新一放在沙發上,無視這麼公主抱回家一路上名偵探微微彆扭抗拒的表情。沒辦法啊,不同於動作更加輕盈靈巧的怪盜,工藤新一從高層躍下之時被爆炸的氣流影響了落地平衡,先一步著陸的右腳腳腕受到了軟組織挫傷的傷勢。黑羽快鬥自然不能坐視他逞強胡亂行動,繼續傷害宿敵這鼎鼎有名的黃金右腳,不顧對方的阻止,把工藤新一抱了起來。

窗外是星月中天的黑夜,兩個人大半天裡都滴水未進,早已饑腸轆轆。黑羽快鬥一邊盤算著走之前冰箱裡剩下的東西還能做些什麼,一邊撈出急救箱,自己也坐在沙發上,把工藤新一的腿放在自己膝上,先卷了卷他的褲腿,再卷了卷自己的袖子,開始上藥。

“啊——真是的,腫得那麼厲害,”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要不是你先落地就不會這樣了,新一你不相信身經百戰的Kid大人麼?我可以不用向你借力的。這可是要在我的現場追逐怪盜的雙腿啊,我可不想看到你胡來之後拄著拐杖或者輪椅慢吞吞的追不上來的樣子……”

說著說著過了半天也沒聽見預想中工藤新一蠻不服氣的反駁,他抬起眼睛,看見偵探正凝視著自己。剛回來時隻想起打開玄關的燈,朦朧暈黃的光色對習慣了夜視的怪盜來說已經非常足夠,而工藤新一靠在接近落地窗的一邊扶手,更像是陷落到深濃的夜色裡,隻有臉龐過分白皙的肌膚好似浸著清冷的光,吸引著他看向他,看向他的眼睛。

看破過無數謎題揭穿了無數真相的藍色眼睛不知道已經這麼注視了自己多久,望進去仿佛永不見底的深海,任憑窗外月光如何波瀾閃爍地落滿了海麵,他眼裡的情緒還是那麼幽深。

……啊。然後黑羽快鬥想到,不好,他好像不小心叫錯了稱呼。

這就像是很多人遇到商家的優惠大酬賓活動一樣,先被發放一張限定期限的體驗卡,等到自己儘情享受沉浸其中,體驗期才會忽然結束。這時候,感到不適應的人已經落入陷阱。

怎麼理所當然地就忘記了,他們其實是抓捕的關係。怪盜的漂亮眼睛溫度降低,唇邊揚起一個輕佻曖昧的玩味笑容:“不過,名偵探也可以趁機鬆口氣了。因為,沒必要再擔心被人橫刀奪愛了,不是麼?”

果不其然工藤新一皺起眉頭:“蘭不是那樣的人。”他不假思索反駁,一如既往地認真維護年少相伴的青梅竹馬,接著就聽見黑羽快鬥輕輕的笑聲,對方動作靈巧地在新一的腳踝上繞過最後一圈繃帶,手指從收尾處那個漂亮的蝴蝶結一路輕輕劃到小腿的肌膚。

“確實,那位小姐可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他側過臉看向窗外,清澈眼睛透著溫柔波光,似乎回想起了什麼,有些感慨地說,

“真令人羨慕啊。”

怪盜的言辭一向矜持而克製,如今短短一句小聲的感歎,卻罕見流露出了極深情緒。

以孤獨為伴的黑羽快鬥,連他自身都無法確保自己是否還有明天和未來,Kid的身份看似風光無限卻也會給周圍人帶來許多困擾,正義感太強的人不可能接納黑羽快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作為,儘管他也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

他沒有永遠無條件守候的歸處。

哪怕想得到心中非常重要的人的認可,黑羽快鬥的自尊也使他永不可能用情誼脅迫他人寬恕自己的罪行。怪盜是他引以為豪的藝術,雖然就算連存在本身都是罪孽,也要一生懷抱著罪孽驕傲地走下去。

工藤新一曾與他淪落到相似的不得不依靠謊言蔽身的境地,本該是這世上最理解他這聲歎息的人,然而待對方怔了片刻,這位名偵探卻微微擰起了眉頭。

“你彆這樣說。她……”

“我知道。”黑羽快鬥不想再聽後文,乾脆利落打斷了工藤新一的話語。他早就知道了,關於她屬於你,還有你也屬於她的這個事實。

黑羽快鬥是最一流的怪盜,最頂級的逃生專家,他通曉一切如何規避失敗、如何逃離困境、如何防止受傷的手段,所以隻聽到一個“她”就足夠了,不想再體會像新加坡那時候僅憑一句話就讓心臟被刺穿的痛楚了。就算自己這段時間盛氣淩人地奪走了工藤新一全部的注意,可他從來都知曉竊取而來的東西從不屬於自己,放任一己之私強求永遠隻會切斷他自如脫身的可能性,讓他受製,使他萬劫不複。

曾經在最佳距離儘情地欣賞過這顆寶石獨特的美麗,那就可以了。心裡有個聲音冷靜地說,是時候該把一切還回去了。

要像自己一直以來做的那樣,足夠灑脫足夠從容足夠優雅,演出結束以後就該體麵退場。

可能還是有些殘存的不甘作祟,黑羽快鬥沒辦法自然地表現出足夠漂亮的表情。

他換上自己習以為常的poker face,唇邊帶起笑容,看見工藤新一的眼神凝了一刻,心知又一次被對方看破自己引以為豪的偽裝。可那又如何,黑羽快鬥漫不經心地想,偵探被眼前謎題吸引了視線的時候,才是怪盜逃出生天的最佳時機。

“再去一次吧,遊樂園。”他晃了晃手中工藤新一的手機,解開了屏保密碼的熒幕上是黑羽快鬥和毛利蘭的聊天記錄,就在他們一起去遊樂園的那天晚上,他邀請了她進行下周的約會。

當然,用的是工藤新一的名義。

“和喜歡的人一起的心情是任何模仿都無可比擬和取代的,”像是意指委托裡讓黑羽快鬥替代工藤新一的行徑,又像是暗指他借用參考學習的名義拐來工藤新一和自己模擬約會的事情,這位校園裡很資深的大眾情人垂下眼睛,溫柔地笑著說,“彆為了保護和責任就辜負了你獨一無二的青春啊,名偵探。”

他以為這就是這個故事裡屬於黑羽快鬥的最後一個鏡頭了。

自己從來不是屬於名偵探的日常的一個角色。在黑羽快鬥身披月色,插著兜慢慢遠離工藤宅的期間,近似潮湧的悔意一層層打上心頭。

他感覺自己身心都變得狼狽無比,像是曆次被偵探過於淩厲的手段逼到生死絕路一般,隻能在無人可知的幕後狼狽逃離。心想要是像以前那樣避開這個偵探的日常就好了,不該任由自己被無可救藥的好奇隨意驅使。可他過了一會兒又回憶起他們一起解決的事件,若是沒有自己,工藤新一麵臨的危險絕非成倍增加如此簡單,這麼一想又自豪地覺得他發揮了超值的助力。

哪怕隻為了未來也注定酣暢淋漓的月下對決,他都不能對這個總是將自身置之險境的宿敵置之不理。

結果是不管怎樣都無法徹底放手啊。黑羽快鬥為自己罕見的優柔寡斷苦笑不已。

然後他又一次發現自己大失水準是在黑羽快鬥試圖將自己的生活回歸單行道的正軌時。

回公寓後怎麼也提不起勁來重複昔日裡說著“我回來了”再自應自答的慣例,黑黝黝的屋子走到哪裡都沒有人氣,躺在床鋪上無論如何都覺得太過空曠冰冷。是快入冬的緣故麼?他覺得有點冷,他其實有點怕冷。胡思亂想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吃晚飯,想到一個星期空置的屋子都沒有存糧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思索工藤新一有沒有好好吃飯。名偵探的腿受傷了,其實應該有個人照顧,那個人一旦獨處就很容易過得比較隨便講究,當然黑羽快鬥自己也有點這個壞毛病,他們倆朝夕相處的時候還能互相關照著點,沒人看著的時候很容易為了怪盜的生意和偵探的案件而無限度地熬夜。

算了想那麼多乾什麼,名偵探自有他的她來關照……這樣想著,黑羽快鬥閉上眼睛。

她……來關照?

黑羽快鬥忽然微微蹙眉,重新睜眼,看向空曠的天花板。

從自己打著觀察偵探的名義與工藤新一朝夕相處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小姐與名偵探的任何往來,無論是見麵,還是通訊,似乎都沒有。

他開始回憶工藤新一的手機通訊界麵,在黑羽快鬥主動聯係毛利蘭之前的上一次聊天記錄,是在一周之前。工藤新一說他近期遇到了棘手的案件,危險分子可能對他或者身邊的人施以報複,所以會采取措施保護她的安全,然後毛利蘭回複了知曉的信息,並對工藤新一表示關心。

問題就在這裡,這個采取措施。黑羽快鬥在這期間尚未去往她附近,而毛利蘭也從未對工藤新一的後續行動提出任何過問。那麼,可否推導工藤新一拜托了其他人到她身邊確保她的平安?

這個人必然沒有使用易容和偽裝的技巧,因為毛利蘭沒有對黑羽快鬥使用工藤新一的賬號邀她出行的行為產生懷疑。若是有另一個假冒的工藤新一在側陪伴,情報不一致很容易暴露,工藤新一先前的驚訝反應又很明顯沒注意到黑羽快鬥給她發的消息。

得出的結論是工藤新一其實不需要偽裝,也不需要他的保護。黑羽快鬥陷入困惑。那麼工藤新一大費周章聯係他的原因何在?另有目的?其實是打算讓他保護偵探本人?

隨即他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似乎從未跟那位名偵探商談過委托的酬勞問題。

第二天他照常單肩背包去上學,同學打趣黑羽快鬥怎麼沒跟工藤新一一起出現了,被他拾起poker face輕描淡寫地回避了過去,難熬的感覺更鮮明地浮現了,不管他走去哪裡,課室還是食堂,或者僅在尋常的小路,好像在旁人眼裡他都不該這麼形單影隻。黑羽快鬥下意識感激著工藤新一行動不便請了短假,不必讓他遭受麵對麵的尷尬境遇,同時又開始回想過去的自己是如何抵禦這種寂寞的……和某一任前女友也有過比較親密的時期,後來分手了,又交往了另外的女孩,那些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被迭代了過去。

可是黑羽快鬥現在既對自身的孤獨不堪忍受,又……不願意被什麼人掩蓋了工藤新一曾經留下的印記,他潛意識中強烈抗拒著這種對比。

因為,名偵探就是名偵探,一直都無人能及。

這種神思不屬的日子足足延續了一周,工藤新一還未回歸校園,久到黑羽快鬥開始心生疑惑,控製不住地想七想八,難道他錯估了名偵探的傷勢恢複速度?不應該啊……莫非從柯南變回大人之後對他的身體狀況產生了不良影響?還是說那個推理狂趁機又跑出去破案了?這也很有可能。

事實證明怪盜的不祥預感一向準確,這次也不例外。

周六大清早,躺被窩裡呼呼大睡的黑羽快鬥接到了工藤新一的電話:

“我有點事,你扮成我去吧。”

去不了的理由說了等於沒說,去哪裡的答案沒說也不言自明。唯有一個隻恨自己太過聰明一點就通的怪盜反應不及地摟著被子,對他宿敵理所當然的頤指氣使感到目瞪口呆。

“抱歉,我來遲了。等很久了嗎?”

“沒有,我也剛到不久。”

看著眼前女孩溫柔和煦的笑容,黑羽快鬥也回以一個工藤新一式的微笑,同時心底長歎了一口氣。

老天啊——他內心哀嚎。這算什麼?自作自受麼?

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黑羽快鬥售後服務最好的人了。

他規規矩矩把手裡另一瓶飲料遞給她,不敢耍任何魔術的把戲,兩人一起隨人群通過門口檢票,黑羽快鬥腦海裡過了一遍遊樂園的遊戲項目,布局路線,很快定好最佳的安排,商量地問:“先去海盜船怎麼樣?”

得到同意後他微不可察地停頓一瞬,猶豫著要不要按人設自然地牽她的手,所幸對方看起來沒有這方麵的念頭,先一步轉身往設施的方向走去,他看著女生長發飄飄的背影,不可否認是舒了口氣。

接下來的行程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黑羽快鬥是變裝的名家,當他認真起來,連隻是見過寥寥數麵的陌生人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何況早已了解至深的工藤新一。

毛利蘭雖是工藤新一的青梅竹馬,但黑羽快鬥也有數次順利以偵探身份蒙混過去的經曆,何況一次發生在黃昏之館的事件中他扮過她真正自幼朝夕相處、理應熟悉至極的親生父親,全程也未被覺察異樣,反而初次見麵的千間偵探以其老道的經驗看出端倪。偵探跟普通人的觀察力可謂存在天塹之彆。

他們一起乘上了海盜船,習慣了毫無束縛從高處下躍的怪盜在高度降低之時在疾風中微微眯起眼睛;兩個人坐上旋轉木馬,他雙手背在腦後看著女生纖細的背影;接著一站是鬼屋,他儘職儘責地為身邊人擋住太過嚇人的場景;在射擊遊戲的攤位前,他抬手一槍就擊中了對方第一眼看見的可愛飾品。

這一路下來相較作為怪盜變裝時必須時刻緊繃著神經而言輕鬆太多,黑羽快鬥卻感到另一種層次的疲憊。

好不容易捱到臨近夕陽西下,暮色四合,接近摩天輪之前,儘管心知這個舉止會造成違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腳步。

“那個,蘭……時間也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毛利蘭抬起睫毛,她的眼睛迎著溫暖夕光,看向黑羽快鬥勉強壓抑著心慌意亂的臉孔,就算被中森警官虎視眈眈的懷疑眼神盯著都不會令怪盜煩躁至此,他知道他被愧疚感裹挾了,就算運用了連對方都無法察覺的生動演技。黑羽快鬥終究不是工藤新一,他的變裝再高明也不可能取代毛利蘭的工藤新一,和真正喜歡的人一起約會的心情絕對是不同的。

她一無所知卻洋溢著信任的眼神審判了他,黑羽快鬥堅持了一天,終於感覺自己要撐不住了。

毛利蘭沒有對他的建議提出任何反對意見,隻是一如既往笑著說了聲“好”,他們掉轉方向,肩並肩慢慢往回走,過了一會兒,黑羽快鬥聽見女生輕輕說:“謝謝你,新一。”

“……跟我道什麼謝啊,”黑羽快鬥的聲音停了一下,“都不像你了,蘭。”

“……”對方看向遠方,沒有回答。

“那個……回家之前一起找個地方吃飯吧,”黑羽快鬥遵從活躍氣氛的本能,儘量輕快著聲音說,“我們很少一起吃吧,這是難得的機會。”

“說什麼傻話,”毛利蘭笑了笑,“明明以前天天都一起吃吧,柯南的時候。”

她看向黑羽快鬥,這一回快鬥確認自己辨認無誤,她眼睛裡若有若無的迷茫和愁緒都一掃而空,變得清亮起來:“說實話,新一,其實你之前邀請我的時候我心裡還有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像過去一樣……但是,果然不行啊。你不僅是我的青梅竹馬工藤新一,還是我視同至親的江戶川柯南,我們再也找不回曾經的心情了。”

“……”黑羽快鬥沒有立場回應她的話語,隻好沉默。

“你有時候太沉迷推理就會疏於照顧自己,大人的時候是這樣,小孩的時候也是這樣,”毛利蘭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有趣的舊事,眼梢溫柔彎起,“其實有點意外,難得沒有任何案件打擾,所以今天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你。隻是約會的晚餐就算了,我還要回家給爸爸煮飯呢。但是,如果你還願意的話……我隨時歡迎你回家吃飯,柯南君。”

這一天那位小姐留給黑羽快鬥最鮮明的記憶,是她背對著自己毫不猶豫遠去的一幕。孤零零的纖細身影側映著殘紅的夕陽,莫名透出決絕的畫麵深深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不容觸及,難以忘懷。

黑羽快鬥靜靜看了一會兒,就將手插進兜裡,轉過身,也朝著相反的方向背身而去。

他看向天空儘頭自由自在漂浮的雲霞,工藤新一和江戶川柯南,這兩者存在之間的區彆在哪裡,黑羽快鬥其實不是特彆在意,怪盜眼中所看見的,從來都是與自己同屬一個層次的人,也就是名偵探。具體他擁有哪個名字,工藤新一、江戶川柯南,還是一次性使用的亞瑟·平井;有著什麼年齡的樣貌,17歲或7歲,甚至身份、過去、所有一切,那都不算重要。

但他也明白,同樣的問題,對不同人來說的意義截然不同。快鬥想著毛利蘭最後浮現出的那個溫柔笑容,走神了一下,心說要是被青子知道黑羽快鬥可以和怪盜Kid畫上等號,那姑娘絕不會露出這種包容和原諒了一切謊言的笑容,隻會難過到大哭出來吧。黑羽快鬥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樣子,也不願意讓她為自己的安危提心吊膽,那麼純真的女孩,無論如何都不該失去笑容,所以他一直努力做得比名偵探更好,哪怕以死亡為代價也不會讓青子知道黑羽快鬥的騙局。

旁邊是很寬的河道,遊樂園特有的動物形狀踏板遊船三三兩兩駛於其中,遠遠傳來大人小孩的笑聲,水麵上的夕光粼粼地閃動光芒,黑羽快鬥自己沿著岸堤走了一陣,看向越來越近的摩天輪,還是決定去坐一次。

說他天真也好,固執也罷,來到遊樂園,就應該去摩天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