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鬱就這樣再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我甚至懷疑他是上天派來懲罰我薄情的神兵,否則怎麼每次都能出現在我的被告白現場。
邢鬱這次十分自然地用書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戲謔道:“這麼受歡迎?”
我不動聲色撇開他的書,沒回答。
邢鬱看著我,突然念道:“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我抬頭看他,四目相對。
我從未打聽過我名字的含義或出處,父母也沒有向我提起,邢鬱讓我有些意外。
我抿抿唇,有點不知所措,我不明白邢鬱念這句詩有何意圖。
邢鬱卻頓住了,他指指教室道:“同學,現在是自習課。”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我點點頭,不再糾結,我不想被他記名字而遭處分。
期末考結束後,我們迎來了高中第一個寒假,我從聞川那裡得知邢鬱考了全市第一,市裡正在籌備獎學金。
即使放了假聞川還是會約我去打球,儘管每次我都隻在旁邊看著他,可他就是不厭其煩想找個機會和我切磋切磋。
“我不喜歡打球。”我拒絕道。
聞川在電話那頭直接咆哮道:“五天了,我約了你21次,江念遠,你踏馬來不來,你不來開學我就和你打架!”
我感覺有點好笑,說道:“我真的不喜歡打球。”
聞川聲音突然小了很多:“真不來啊……”
“……”
我:“在哪,我等會出門。”
聞川一見到我就朝我撲了過來,他裹著羽絨服,像頭熊一樣壓在我身上,我推開他的一瞬間,就看見了球場正中央的邢鬱。
他意外地看著我,挑了挑眉。
我朝觀眾席走去,順了順自己的頭發朝聞川說:“你打吧,打完請我吃飯。”
我知道聞川為什麼想約我出來,即使我不打球。他一直努力想幫我。
我和聞川認識十多年了,想想也怪久的。
室內球場比外麵溫暖多了,我看著球場上的男生們都穿的比較單薄,和外麵的風雪比起來,這一方天地裡充滿了人間煙火氣。
我無聊地擺弄著自己的手,在聞川需要的時候給他遞水,偶爾會和他的球友們聊聊天,然後繼續看他們揮灑汗水。我像個詩人對著山川河流在構思如何抒發情思,可我終究不是詩人,我寫不出繾綣纏綿的詩句,也欣賞不來名山大川,更不可能融入那些如火一般滾燙的情感裡,我隻是個每天都在路過各色風景的旅人。
我不斷回想著□□裡那些流露真情的告白,回想著那兩個當麵告白的女生失落的背影,我把畫麵和模糊的情感串成線捆綁在大腦裡,可我的心就像一把剪刀一樣剪斷了那千絲萬縷。
我一直低著頭。
直到有人坐在我身邊,我被打斷了思緒,不用抬頭也知道,那人是邢鬱。
他側過臉低聲問我:“不高興嗎?怎麼一直低著頭?”
我說沒事,示意他趕緊去打球,不用管我,可他看了我一眼,開始拉著我閒聊。
“我累了,休息會。你和聞川關係很好嗎?”
我“嗯”了聲,說:“還行。”
“認識多久了?”
“十幾年。”
“靠,那你們他媽不是從小就認識?”
我有點詫異地抬頭,我以為像他這種學霸都是不會說臟話的,不像聞川。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和我四目相對。
“怎麼了,看我做什麼?”他問。
“我……”
話才剛說一個字,他就打斷了我:“你是不是以為像我這樣的好學生都是不會說臟話的?”
我更詫異了,張張嘴又什麼也沒說出來。
邢鬱像哄小孩一樣拍了拍我的頭哈哈笑道:“你也太死板了,彆看我成績好,我其實是個混蛋哦。”
我看著他溢出嘴角的笑意,頓時有點不想搭理他了。
那時候我沒多想“我其實是個混蛋”這句話的含義。
那天後,我收到了邢鬱的第一條信息。
“早上好。”
時間是六點整,我十點才起的床,胡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打字回了個“早”。
那邊很快回道:“起這麼晚?我以為你故意不回我呢。”
“為什麼不回?”
邢鬱似乎是被我噎到了,半天沒回我。我懶得管那麼多,洗漱後去冰箱找了杯牛奶。
我媽擔憂地坐在客廳看著我,我也就站在原地看著她。
“小遠,期末成績出來了,你怎麼考的這麼糟糕?”
我說道:“可能沒那個勁。”
我媽歎口氣,也不生我氣,她早習慣了,我就是這麼無可救藥。
“那你以後怎麼辦?”
這個問題她問過我無數次了,我沒想過,也不打算想,因為什麼都無所謂,餓死在街頭也無所謂,有什麼所謂的?
我沒敢這樣說,我怕我媽氣死。我想如果我死了,我爸媽應該會很難受,我那個功成名就的哥也會難受,可能聞川也不會好受,所以我也沒真打算餓死在街頭。
但是要問我有什麼想法,有什麼目標,有沒有上進的動力,我隻能說沒有,通通沒有。
回到房間後我看了看手機,發現邢鬱回我了,點開一看,是約我吃飯的消息。
我和邢鬱不熟,想也沒想直接拒絕了。然後直到開學,我們都沒有再交流。其實離開學也不遠,一個多星期的時間。
高一下學期的開學典禮上,我看見邢鬱一個人站在偌大的主席台上領獎,校長洪亮的嗓音貫穿整個操場,他很激動地誇獎著邢鬱,然後給了他沉甸甸的獎學金。
邢鬱很快成了全縣的風雲人物,甚至在我回家的時候能聽見爸媽在討論他,說這孩子就是清北的料。
我本來沒覺得什麼,但是當看見邢鬱帥氣的臉龐出現在校門口的優秀學生欄裡時,我還是被他驚豔到了。
我想邢鬱這麼優秀的人,就應該站在操場最高的主席台上接受最光榮的嘉獎和讚揚,然後帶著一身的光環驕傲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他能達到的最遠的地方。
這是我第一次產生了一點點對人的感情,我那時候把它叫做佩服。
再一次和邢鬱有交集,是在午休時間的學校後門。我邊在操場上散步,邊看一本科幻書。午休時候操場上沒有一個人,我不擔心會撞到誰,然而就好像偏要和我作對似的,我走了幾圈後就猛地撞上了一個結實的後背,那人似乎也被我撞得一愣,有點生氣地轉身看向我。
四目相對那一刻,我本快脫口而出的道歉卡在了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