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散魂 三日後……(1 / 2)

落西秦 落西秦 7728 字 10個月前

三日後,還是公主府。

陣雨剛過,塵封雨漬的公主府內一派生機。夜色濃鬱,一道黑影靜靜地佇立在鳶初窗前,煢煢獨立恍若一棵沉默的古樹或雕像。月色扶著他的影子攀上窗沿,扶著他的目光落在屋內的眉頭緊皺的鳶初身上——噩夢如割不掉的藤蔓再次將她緊緊纏繞。

鳶初又一次陷入了夢魘,她又夢到了那片密林,又夢到了那場突如其來的雪。

潔白的狐狸鑽進昏倒的女子懷裡。男人拽出白狐扔向一邊,用匕首劃開了她的手掌,血順著掌紋汩汩流下,被劍穗吸儘。

夢境外的鳶初陡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驚顫,她又燒起來了。

這次的燒來的格外猛烈,她渾身乾熱,卻覺得寒意無孔不入。

額前炸滿針點般的寒意,像是真的有雪絮落在額上化開。冷熱交替,刺激地她十分難受。

小彩……鳶初驚覺自己是不是要挺不過去了,慌亂中意識不清地哼哼著小彩,水……

沒有水,但是她落進一個涼涼的懷抱。

擎澤貼著她的額頭,一揮手隔絕了外界的感知,將屋內暖了一暖。而後,解開自己的上衣,將鳶初攬在懷中。

鳶初高熱不退,絲汗也無。溫涼的觸感令她愜意,她迷迷糊糊地趴在擎澤胸前摸索一會,抓到了擎澤的一綹頭發,停住不動了。

擎澤的心頓時軟成一片,鳶初曾這樣毫無防備地安眠在他身側,數百年。他忍得難耐,隻好抱緊她,啞聲呢喃:“阿鳶……”

是我的阿鳶……

鳶初伏在擎澤身前,滿臉燒的通紅。眼皮燙的眼珠疼痛,偶爾意識不清地睜開眼縫,乾澀的眼底儘是血絲。

擎澤的胸前逐漸被鳶初呼出的灼熱氣息燙的溫熱,唯一的涼意失去,懷裡的人又躁動不安地吃力哼哼起來。他褪去鳶初的外衫,把人往懷裡扣了扣,將她的臉埋在頸間,然後閉上眼,驅動魔物的力量。

鳶初隻覺得今夜的燒來的更猛烈難熬,但緩解地也快。她手邊竟有源源不斷的溫和涼意,舒服極了。

這時候,哪怕她意識回歸片刻,便能大驚失色。擎澤貼近她的皮膚上,鋪滿了金紋鱗甲,那竟是從他體內自然生長出來的,鳶初稍稍一挪動,手下的新皮膚便快速生出鱗甲,為她提供一片溫涼。

擎澤默默歎了口氣,曾經他對自己沒能生出一副毛絨絨的魔物本像心有不甘,隻覺得又缺少了一樣讓阿鳶喜歡的東西。

現如今,倒是要感謝自己這一身冷冰冰的鱗甲了。

誰知前半夜高燒不退,後半夜竟又咳嗽難眠。鳶初終於發了一身虛汗,蜷在擎澤懷裡咳得驚天動地。她頭痛欲裂昏昏沉沉,直覺這次真的要抗不過去了。

然而她的心口處卻陡然冒出奇異的金光,霧蒙蒙猶如皮膚下點亮的燭燈。

擎澤驚詫,這金光是散魂蘇醒的征兆!他立刻催醒小彩熬了藥,然後抹掉了她的記憶。

勺子遞到嘴邊,鳶初半口不進。擎澤用額頭蹭了蹭鳶初,小聲哄著她把藥慢慢喝下。

藥下去不到半刻,費勁喂下的藥湯便被鳶初一口儘數吐了出來。擎澤無奈的歎了口氣,現如今,他知曉阿鳶已經喚醒散魂,不再有生死之憂。但他也見不得阿鳶受如此苦楚。

擎澤收回鱗甲,一縷墨色的濃霧緩緩圍繞在二人身邊,尋著路鑽進鳶初心口,試圖安撫那一縷蘇醒的金霧。懷裡的人一身汗濕,難耐至極用儘氣力也隻能是虛弱地哼哼一聲。擎澤撥開她泡水般的額發,如同抱著孩子一般輕輕撫拍著她的後心,鳶初逐漸安定下來,手上動作更加輕柔。

鳶初又接上了那個夢。

男人將女子小心安置在榻上,那白狐將劍穗銜給男人,然後將自己盤成一個圈,靜靜趴在床頭入睡了。

屋外,繁星掛滿夜幕,好似人精心布置一般。屋內,男人坐在床邊,凝視床內,似是千言萬語,卻久久無話。

晨曦未至,星河悄然而落,他才起身離開。

而此時,擎澤也收回手,墨色的濃霧隨著他的動作納入指尖。他剛剛,將自己數萬年前拚死抓住的散魂引渡給鳶初,失敗了……

而鳶初已經昏迷過去。

擎澤緊皺眉頭,他知道自己出手替鳶初撫平傷痛會被琮域察覺,但……他實在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繼續溺於苦痛中。

梁瀛會宴在即,這一場賭局快要開始,他早現身早入局也好,至少……暫時能讓她快樂一點。

夢境中隨著男人關門的動作,明亮的月光也被拉出木屋,無邊的黑暗又重新占據了整個空間。

鳶初一個心悸,從夢中回過神來。

今夜的夢太過實感,被人擁抱的觸感依稀可察,她緊閉著雙眼努力回想夢中的事情,卻被外間小彩不識時務的鬨聲打斷了思路。

“小彩!”鳶初瞬間睜開眼,夢境即刻消散殆儘,再無跡可尋。

外間的動靜還在鬨騰,屏風後迅速跑進來一個踉蹌的身影,正是方才大清早嘰嘰喳喳的小彩,活像一隻小鸚鵡。

小鸚鵡一個猛撲趴到床邊,十分激動:“公主!過幾日便是西瀛朝貢的日子!”

鳶初看著沒個正形的小丫頭,輕輕戳了一下她圓乎乎的臉蛋,逗弄道:“缺不了你的賞賜,去備水。”

一直等小彩走遠,她才緩緩伸出右手。

掌心赫然是一道血印,整齊地切在掌紋上。

夢中的雪地上,男人就是拿匕首劃得女子右手的掌紋。

水溫微燙,鳶初在水底伸開手掌,掌心的血印已經消弭地差不多了,還好沒掐破掌紋,不然手心這個位置,怕是愈合起來很麻煩。

小彩向水中撒了一把繡球花瓣,狀似無意:“公主,近來你越發喜歡攥著拳頭睡覺了。”

鳶初撩起水麵的花瓣,漫不經心地回應:“哦?我也這麼覺得。”

“公主,小彩小時候聽姨娘說過,睡覺愛攥拳頭的人,許是上輩子曾丟了什麼至關緊要的東西,到了這一生依然不能忘卻。”

鳶初知道她又在編故事:“是嗎?可我怎麼記得我記事起,你便跟在我身邊了,你倒是比我還小上兩歲,從幼時皇宮到如今公主府上,你竟何時有了姨娘,我卻還不知道?”

小彩剛準備入戲就被鳶初拆了戲台子,隻好喪氣道:“哎呀公主~話本裡的姨娘都是這樣的嘛,小彩借來一位用用又怎麼啦。”

她一邊添熱水一邊念念不停:“丟東西這句話我也不記得是哪聽來的,但是想想,確實也不適合公主這個身份。”

鳶初這倒是來了興趣:“哦?何以見得?”

小彩乖乖接下去:“因為這種說法,一般都是算命的說這個人命中富貴,也就是說上輩子可能丟了什麼值錢的玩意。”

她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肯定道,“但是公主生來便是大梁皇帝的嫡長女,且乃大梁唯一的皇嗣,身份尊貴,隆恩浩蕩。您又何須再去攥什麼值錢的玩意呢?”

鳶初看著漸漸恢複平整的手心,肌膚在溫水的浸潤下泛出淡淡的光澤,確實是養尊處優才會有的一雙手。

若是算命之言可信,這樣的一雙手,又能曾經丟過什麼重要的東西呢?

算了……一個夢而已,怎的如此魔怔,小彩說的話還不如素昧居的說書先生可信。

素昧居坐落於青鸞大街的最佳位置,雖是茶樓酒閣,卻也雕梁畫棟處處透著股華美,坐在三樓的外廊茶室,低頭可俯瞰腳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抬眼能眺望遠處參差錯落的亭台樓閣,以及……不遠處的公主府。

乍暖還寒的春風穿堂而過,撩起簷上輕紗簾幔。

繡紗簾在風中浮動如煙霧,隱隱約約露出後麵的身影來,是個身量高大的男人。

他坐在桌前目無焦距地看著街道上的人來人往,看著看著又盯著遠處的公主府發起呆來。

對麵的妙齡女子身姿婀娜,無比妖嬈地靠在桌前,對著樓下隨便走過的路人拋媚眼,看著他們魂不守舍撞上彆人的傻樣發笑。

她狀似無意地對著桌對麵的男人自說自話,語調拉的極長:“啊呦,這不是我們偉岸無邊神勇非凡的尊主麼?去了一趟公主府出來就衣衫不整魂不守舍的。整整一夜才回來,怎麼?久彆重逢還需要秉燭夜話這麼久?”

被喚作尊主的男人轉過頭來,也不接她的話,直接問道:“匕首送到李荒逸手裡了嗎?”

嫋娜的身姿一動,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在桌上,樓下的路人忽地看丟了美人,眨一眨眼隻覺得剛剛是自己看花了眼,青天白日的在路上發夢。

而將身形收進簾幔內的美人此刻正百無聊賴地回話:“送到了送到了,擎澤大人。多虧了這裡的堂倌同我一起演戲,隻是我覺得……巫山神女占卜可信麼?李荒逸那樣子怎麼看也不會和人皇有關。”

擎澤傾盞飲茶,閉眼聽風:“小煤,這幾天你彆去薈萃樓了,不能讓李荒逸有所察覺。此外,抽空去看看西瀛使臣那邊,在梁瀛會宴開始之前,我必須要和阿鳶正式見上一麵。”

小煤正襟危坐,撫摸著耳墜奇怪道:“你昨夜獨去公主府徹夜未歸,竟然沒去見她?”

“如非必要我不會貿然將她拉進來,敕辛對她還有一絲親情暫時不會傷害她,但琮域手段陰毒暗伏身側,如果被他察覺,隻會讓阿鳶陷入更危險的境地。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