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李燦和方陵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驚訝。
掌門臉色淡淡的,性子也淡淡的,不愛說話,一切事物交由天行長老,他隻露了下臉便到觀戰台軟席間坐下。陽光不侵,春風不擾。濃睫低垂,唇淡如霜,眉心掌門印殷紅似血。
塵兒成熟長大後竟是這般冷峭模樣,看不見半點在自己膝前撒嬌的影子。方陵隻遠遠瞧著,心間便無限悵然。
時光於他個人來說已經變成了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隻有看見蒼鉞和玄塵的變化,才能有理由感歎一句,光陰荏苒。
銅鑼一聲震,比試開始了。
擂台正是那方陰陽八卦陣,弟子們的名字全被打亂了扔在黑色的暗箱中,由天行長老抽簽決定順序,兩兩對決。
第一對兒被抽上台的,是一個看著已經有二十多歲的弟子和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女弟子。
他二人上台,下麵就開始笑。因為從身材看起來實在太懸殊了。
這比試十年才有一次,當然不會按年齡分組,且一旦開始修仙,年齡就成了個迷。仙山神洞多如牛毛,垂垂老矣的白頭翁向乳臭未乾的少年郎行禮叫師尊的比比皆是。
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下麵的笑聲還沒停,台上比試勝負已分。
那小丫頭竟一拳就把男人揍飛了。
揍完,收回拳頭,像模像樣對台上台下行禮,奶聲奶氣說道:“承讓,承讓。”
台下鴉雀無聲,幾秒後,爆出雷鳴般的掌聲。
小姑娘又對掌門行禮,這才笑笑的蹦下台,跟她年歲相當的男孩拍了拍她腦袋。
“彆小瞧她,掌門親點的關門弟子。一對兒龍鳳胎,女孩叫銀鱗、男孩叫墨鱗。”一人低聲說道。
“她就是銀鱗啊。”另一人恍然大悟,又有些嫉妒:“怪不得了…”
方陵:……
怎麼塵兒肚子裡那兩條魚都有戲份…
真是胡鬨。
比試進行到中午,天行叫出了李燦的名字,方陵這才微微打起精神。
李燦大搖大擺地走上台。他是戰神。天界最早的三位戰神,殺破狼,便是七殺、破軍、貪狼,而後才有含章、流觴、漢陽。若要硬算,方陵都該叫他一聲師兄,天帝則是他們嫡親的師父。
論打架,他怕過誰?
可他的對手不是彆人,而是聞人付。
破軍:……
他看向台下,方陵正好也在看他。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放海。
其實也不用李燦放海,他本就用不出仙術,肉身成聖占得那點便宜都被臧天虛揍沒了,兩隻手紫腫的像蘿卜,連桃木劍都握不住。
聞人付與他年歲相當,學齡也相仿,但被流觴仙君誇過天資聰穎的少年怎會是俗物。隻見那看似瘦弱的少年豁然從腰間抽出骨鞭,怨氣衝天。
…李燦皺起眉。
這魘果然不穩定。誰家十二三歲的道童會用這麼陰森的武器,不被師父打斷腿就見鬼了。
他不敢小覷,端起架勢迎敵。
魘境之中,四尺玉對他們也沒有特殊記憶,他是來渡聞人付的,自然會儘可能忘卻魘外的事,隻為這天賦驚人少年而來。
聞人付一招一式狠辣刁鑽,他呷茶微歎,眼底似有欣慰和讚賞。
李燦:…好家夥…
骨鞭凶悍抽上桃木劍,啪,劍身登時裂開一道口子,骨鞭尾巴劃過李燦的臉,一道鮮血淋漓的印子。
“行了!”
台下一個清脆的聲音喊道。
那個叫李燦的同樣讓大家刮目相看的弟子忽然攻勢一收,再下一鞭抽來前,順勢滾出擂台。
他把劍一扔,抬起兩手:“技不如人,我認輸。”
聞人付也將鞭淩空收回,眼裡戾氣也隨之消散。他走上前拱手行禮,低聲說:“拳腳無眼,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魘雖然不穩,但聞人付還在控製當中。
李燦大剌剌擺手:“比試嘛,難免受傷。你很厲害,我心服口服。”
說完,用討誇的眼神看方陵。
方陵點了點頭。
李燦便從台邊小跑下來,一把牽起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按。
方陵無奈,不知該關心兩句,還是說他活該。
兩個小弟子這些小動作都被台上的幾位真人長老收在眼裡。蒼崖真人是掌門的嫡親師弟,身份非同一般,方陵是他的弟子,即便是最不受待見最沒天賦的那一個,也確確實實是他記在名冊的嫡係弟子。
臧天虛則是門派中眾多真人中的一個,他那個小徒弟眾目睽睽之下,抓方陵的手,搞這些小動作。怎麼看…怎麼像定了私情。
道侶一事,最重師命。師父若不點頭,弟子間亂搞,就是名不正言不順。
臧天虛老臉被同僚盯的發燙,在心裡罵了兩句,深吸口氣,轉頭看向坐在略高一台位,麵冷似冰的蒼崖真人。
“蒼鉞啊…”
蒼鉞垂眼——乾什麼。
“你座下那小刨花雞也有十二了罷?過兩年該找個道侶了。”臧天虛說。
蒼鉞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臧天虛抿了抿嘴,咳了聲,繼續說:“前幾天夜裡,燦兒不睡覺,偷跑出房,想去你殿中,被我抓到了。”
蒼鉞眼睛都不眨一下,仍是冷然。
臧天虛硬著頭皮說:“你猜他是去見誰?…竟然是見小刨…小方……”
“不可能。”
諸字沒出來呢,就被對方一口回絕了。
“方陵還小。”蒼崖真人冷冷說道:“百八十年內不找道侶,尤其不低配。歇歇罷你。”
天虛:……
我不嫌你徒弟醜就不錯了,你還嫌我徒弟是低配…
要不是掌門和靈璧仙君就在上麵坐著,非要跟他好好說說理!
方陵和李燦並不知道上麵發生了什麼刀光劍影的爭吵,隻看見四尺玉起身了,而聞人付沒有回座位,而是直接向四尺玉的方向跑去。
二人一前一後消失在□□。
聞人付轉過兩道彎就見到四尺玉了。
仙君負手站在一支海棠花枝下,青衣與紅海棠共繪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
“仙君…!”還有好幾步遠,少年便跪行了個大禮。
四尺玉這才側首看他。
“你方才在台上表現的很好。”
聞人付微微一愣,心裡緊張的情緒頓時消了。他剛還怕靈璧仙君嫌自己急功近利,心生不喜,看來是多想了。
四尺玉扶起他。
那清秀修長的手指輕滑過少年腰間骨鞭,慵懶乾淨的聲線問:“這東西,哪來的。”
聞人付也被問懵了,他解下骨鞭雙手奉給四尺玉。
“回仙君,我也不記得了。一覺睡醒…他便在我床頭。”
四尺玉嗯了聲,接過來。
“太凶了,我替你收著。”
“啊…?”聞人付很是舍不得,立刻收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