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第二道金雷也劈下來,如烈火墜落。
“看我。”聞人看向金雷,四尺玉轉正他的臉,“我四尺玉在此對天發誓,與聞人付結為道侶。愛你、敬你、信你,不準任何人傷你、辱你、害你。”四尺玉嘴角有血跡,但眼神前所未有的亮:“往後餘年,死生不負!”
聞人付還在狀況之外,他覺得眼前一切像是幻覺般,搖搖欲裂。
可四尺玉不讓他看彆處。
他便最能混不吝地點頭,抓住四尺玉衣袖:“師父…”
轟隆隆!!!
龍骨神威,再次劈在結界上。
四尺玉瞳孔一縮,蓋住聞人付的眼睛,彆過首噴出鮮血。
方陵眼見結界撐不住,收回霜還劍,回手按住玄塵腦袋護在懷裡。
玉山破碎。
聞人付隻覺眼前一切都開始褪色,蓋著自己眼的那隻手緩緩滑下去。他下意識想抓住四尺玉,一抬手,碰到了胸前貫穿的玉竹。
他一愣。
隨著結界破裂、四尺玉重傷,虛幻世界開始瓦解。
紅幡變白布,紅紙成青灰,喜服也化作泡影。
聞人付與四尺玉仍是背坐,將二人釘在一處的玉竹落滿灰燼。聞人付握住玉竹,一寸寸從肩胛處抽出來。
他手中握玉竹,四尺玉懷中抱骨鞭。
相柳九麵,在聞人付臉上混亂的閃過。怨氣已淡,執念已散,這副圓潤的魂魄再不猙獰,也沒了可攀附的地方。
聞人付看向四尺玉,四尺玉倒在陰陽台上,血浸透青衣。
“師……”
第三道金雷落下,淨衡山脈為之一振,強悍神力掀起颶風。方陵抱緊玄塵,被掀了出去。
二人身材大小眨眼間變了,流觴仙君青絲落雪成白發,半大的青年窩在他懷裡,臉色奇差。方陵滑地幾丈遠,止住身型。
“塵兒…塵兒?”
他探小徒兒脈搏,雖然虛弱,但暫無性命之憂。不遠處蒼鉞和臧天虛也醒了過來,臉上皆是迷茫神色,仰頭望天,諸天善神已將淨衡山脈圍了起來。
四尺玉本也被掀飛出去,不遠處的李燦飛身而起,將同僚接住。
“…瘋了罷…”他望向刺眼的雲層:“怎能硬破結界…”
虧了有方陵替四尺玉扛了半道,要麼不得把靈璧仙君當場劈死。
紫藤仙君烏蘭、貪狼仙君黎卿、消遙仙君姬如何,身著仙甲臂纏仙綾,降在方陵麵前。
“相柳要發狂了,仙君請退一步。”度厄仙君元廉貞手持龍骨,輕輕落在廢墟之上。
沒有寒喧的餘地,聞人付已經站了起來,魔紋爬遍滿臉,雙眼遍布血絲。
他嘴唇動了動——為何傷他。
九頭相柳纏在青年蒼白修長的身體上,他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骨鞭飛回,然後手腕悍然一翻,抽向元廉貞。
李燦結印調動縛仙綾。
青年甩出玉竹子,那紅色的綾綢被竹卷成一團,纏了個死物,自己捆了自己。
骨鞭的每一節骨都取自慘死的屍骸,怨氣森森,最傷上仙。度厄扭身躲開這一鞭,感覺幾根頭發都被削了。
這便是有天仙法力的相柳,縱隻是個寄生在魔頭體內的殘缺怨魂都有如此強大力量。
骨鞭犀利地揮舞,可分可合,鞭稍纏住玉竹,臧天虛的鐮刃被垂出叮當巨響,強悍玉身連紫藤的保護罩都能擊碎。
那是被三界第一守修靈璧仙君的血浸過的仙器,何物敢在它麵前自稱堅韌。
方陵低嗬揮出一道劍氣,將骨鞭擊退。白衣謫仙的容貌恢複如常,硬接龍骨後臉色雖差,氣勢不減,又迎上去。
淨衡山上打得昏天黑地,聞人付以一敵六不落下風。
“聞人…心魔已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方陵厲聲。
聞人付麵對仙力濃厚的李燦——這個人最凶——腦袋不轉,一隻眼睛斜過來看方陵,然後燦爛一笑。
那顆熟悉的小虎牙露出來。
“肺腑之交、恨相知晚,你便是…流觴仙君啊……”
相柳的靈形齊齊向方陵呲牙,凶悍撲去。
李燦臥槽一聲。與七殺、貪狼一起,一人斬斷相柳兩首。餘下三首直奔方陵。方陵橫劍抵擋,咬牙擠出三個字:“聞、人、付…”
“你得死…”聞人付輕輕說著,原本在與紫藤和消遙糾纏的骨鞭忽然收回,帶著玉竹,狠戾擊向方陵腹心。
“…師父!”
方陵隻聽見蒼鉞喊了一聲,玉竹眨眼到了身前。
聞人付答應做相柳的寄生體,除了把身體給他用,還有一點便是答應殺了方陵。
相柳已為他屠了淨衡滿門,他還沒完成相柳的要求。
鞭子夠厲,竹卻沒有碰到方陵的身體。
原是四尺玉撐著身子,抬手虛握,玉竹受到主人召喚,堪堪停在方陵身前。須臾間反向四尺玉飛來。
靈璧握住竹身,狠狠一扽。
聞人付在發愣,朝他踉蹌幾步。
魘中不染纖塵淡如竹的師父滿身的血,連耳朵裡都在流血。
靈璧仙君拽著骨鞭把人一步步扯到自己眼前來,染血的手攥著聞人付玄色衣領,啞聲問,“你要殺我麼。”
聞人付停頓一瞬,眼神一陰,猛然扼住他脖子。
四尺玉眼裡毫無懼色,甚至微微上揚下巴:“那便動手。”
-你就算想做靈璧仙君,我也將逢春閣讓出來。
相柳呲牙咧嘴,尖牙徘徊在四尺玉臉龐。聞人付緊簇眉頭,手上在用力,神念卻不準相柳撕咬四尺玉。
三條縛仙綾悄無聲息靠近。
聞人付死死皺著眉。
相柳對著他厲聲咆哮。
“閉嘴!”他吼道。
相柳在這具身體裡已經找不到任何執念了,聞人付漸漸鬆開手指——罷了,大仇得報,這狗屁的人間…有何留戀。
也是這個瞬間,相柳怨魂乾脆地放棄這具一心赴死的肉身,化作暗綠幽光,如一道利箭,射向方陵。
方陵早有準備,冷然刺向那怨魂。
怎料相柳隻是虛晃一招,暗光詭異一轉,從方陵臂下穿過。正撞入他玄塵胸膛!
消失了!
原本還神誌恍惚的小徒兒渾身一顫,徐徐抬起一雙金色的蛟瞳。
方陵一愣。
玄塵像回歸本性的動物,慢慢轉動脖子,死死盯著方陵。那眼神讓方陵惡寒。
“…滾出來。”他握緊霜還劍。
玄塵不答,他緩慢起身,周身魔氣繚繞,仙印轉暗,一步一步走向方陵。不同於聞人付的狂躁,這孩子是瘮人。
“師父…”相柳在他身體裡,他的嗓音陰冷沙啞,讓人分不清究竟是誰在說話。他抬手,輕輕摸向方陵的腹部,認真問:“這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
玄塵看著方陵小腹的樣子,好像真有什麼東西似的。
方陵頭皮發麻,啪的打掉他的手。單手結印,趁著相柳沒機會跟塵兒結下什麼亂七八糟的寄生契約,狠狠一掌擊中其胸膛。
玄塵身體往後一仰,相柳直接被拍出身體。
那怨魂無處可逃,又一窩蜂的鑽回聞人付體內。
三條縛仙綾緊隨其後,將人捆了個結實。兩層結界當頭罩下,如兩道洪鐘。
李燦陰著臉,結殺印要將這兔崽子直接弄死。
“…留活口!”四尺玉揮去一道法力擋在聞人付麵前,艱難說道:“流觴仙君的…毒…還未解。”
李燦罵罵咧咧,轉頭去看方陵狀況。
唯有至極的欲望和執念能吸引到相柳,甚至都沒打個商量就直接竄進小蛟蛟身體裡。
…這孩子腦子裡藏了什麼大事兒,竟如此偏執?
這…這稍有不慎,是會入魔的呀。
蒼鉞跑到師父麵前,一臉憂色:“師父!你怎麼樣!師弟…師弟他怎麼樣?”
方陵環著玄塵,半天沒有說話。但一隻手握著他,慢慢渡仙力修複自己打出的傷。
幾位上仙圍在一起,氣氛有些窒息。
許久之後,方陵抬起頭。露出個溫和但疲倦的笑,商量道:“有勞各位仙君…方才發生的事,不要說出去。”
我一定教好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