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債以何償 “你我身上似乎都有情債,……(1 / 2)

天罡 魚戲蓮葉東 5264 字 10個月前

“你我身上似乎都有情債,現在你處理你的,我處理我的。”

四尺玉披衣起身,拍了拍方陵肩膀。

……

相柳殘魂棲身聞人付體內,上了九重天就毫無反應,聞人付也像個活死人似的,問什麼都不答。

掌管天叢棘的熒惑仙君跟他折騰了多日沒有結果,不得已上報天帝。

天帝又把這苦差事扔給四尺玉。

天牢森嚴,四尺玉來時是正午,還算暖和。

聞人付盤膝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從狹窄石窗口投下的陽光。青年的手很好看,乾乾淨淨,很是清秀。很難想象就是這樣一雙手,將整個淨衡派滅了門。

“靈璧仙君尊駕親臨,”他把玩著陽光,手腕鐐銬響動:“不勝榮幸。”

牢門有數道複雜結界,就算是審訊,也隻能隔著結界進行。青年身上有數道焦灼的傷口,想是刑鞭所為。

“門打開。”四尺玉定定說道。

熒惑仙君蹙眉:“相柳還在他身體裡…”

“我有數,我進去後你再將門關上。”

相柳是四尺玉親手擒的,也沒人比他更有數了。

“…你注意安全。”熒惑拂袖,鎖鏈鬆懈,牢門打開。

四尺玉側身進入,不忘合上門。

他站,聞人付坐。

入魔後的聞人付沒有魘中那股清俊之氣,麵色灰白,白仁布滿血絲,紫黑的魔紋一直爬到臉頰。

他抬起手,給四尺玉展示手腕上的鎖。他微微用力,鎖裂開一道裂紋。

青年詭異一笑,說:“你不怕死麼。”

“怕。”四尺玉也坐下,很是淡然:“你會讓我死麼。”

聞人付沉默,不屑。

“我來此處,是想問你些事情。”四尺玉自顧自說著,他坐的近,聞到皮肉燒焦的腥臭味,他素來潔淨,不喜歡這味道,皺起眉,“流觴仙君身中相柳之毒,此毒可有解法。”

聞人付抬起眼睛:“你在魘裡也問過我。你問我聽沒聽說過解蛇毒的偏方,我說不曾。”

“是的,問過。但你那時沒有記憶,不知道也正常。”四尺玉說。

聞人付屈起膝蓋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他的毒無解,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來見我,那怕是白跑一趟了。”

四尺玉神情是有些可惜的,卻全然沒有懷疑聞人撒謊,“不光是為此。熒惑說你心有執念不放,相柳以此盤踞在你身體裡不肯離開。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麼?”

聞人付嘴角微妙的動了一下,轉過頭去,不回答。

“是想要我的命麼。”四尺玉說完,又自我否定了:“那你應該一見麵就將我掐死了,所以不是的……你在魘中許個願,你還記得麼。”

我想靈璧仙君千千萬萬年都平安,想逢春閣鯨脂長明,香火不熄。

我想天天看見你。

四尺玉若有所思:“相柳活著一日,對九重天、對三十六天罡便是一日的威脅。唯有它死…”

聞人付猛轉過頭來,眼角深紅:“相柳附我身時,我已是將死之人。是他的怨魂讓我得以苟延,讓我能坐在這聽你廢話,你知道麼。”

四尺玉默了默,說:“我知道。”

聞人付離近了些啞聲說:“相柳離體,我便很快會死。你、知、道、麼。”

四尺玉沉默了有幾秒鐘,“我知道。”

“你知道?”聞人付微睜大眼睛,用嘲弄又震驚的神情看他:“…你知道……你知道還來勸我放下執念,勸我死?”

“左右你不是也不想活了麼…”

“四尺玉!!!”聞人付簡直在怒吼,相柳蛇相也在咆哮,天叢棘震顫。

聞人付壓抑著體內躁動的…屬於相柳的殺意,他咬牙切齒道:“…我的執念是想見你,你也知道…對麼。”

四尺玉垂著眸,薄唇開合,還是那句:“我知道。”

聞人付閉上眼,仰起頭,“破軍要殺我時,你攔著他,我以為是你舍不得…我以為是你另有苦衷。”

“我乃三十六天罡上仙,能有何苦衷。攔下他,是為了給流觴仙君解毒。”四尺玉說的很清楚,很平靜,“今日來此,是為問問題,也為給你解惑。”

聞人付摸著自己胸膛,那裡有一半恨不能折其骨食其肉的怨氣,來自相柳。還有一半委屈痛苦,想要挽留的不甘,來自他自己。

“九重天很好,你在魘裡答應帶我來,果真就來了。”

可惜不是做威風凜凜的小郎君,而是做受儘折磨的監下囚。

“你還沒見到逢春閣。”四尺玉道。

聞人付搖頭,半天才睜開眼睛,眼裡水潤明亮:“你知道我並不在意那些仙閣,也不在意小郎君的名頭。”

“我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聞人付自嘲一笑:“那麼你來這裡,是為了殺我?”

四尺玉不答,反道:“你說你未曾體驗人間溫情,魘中五年,我渡了你五年。五年光陰曆曆在目,你所願所求所憾,皆有彌補。心魔已解,何必留著相柳。”

他說的那樣坦蕩。

聞人付看著他喃喃:“無情道…”

陽光半道落在聞人付身上,四尺玉坐在陰影裡,亦如淨衡山的太極台。

“無情道…怎麼了?”四尺玉的眼裡沒有半分痛苦或憐憫。

聞人付慘淡一笑,然後搖頭:“罷了…”

魔紋漸漸淡去,青年的容貌清晰起來。他很瘦,很蒼白,眉淡眸深。近乎自言自語般呢喃:“仙君在魘中向天告述此生不負,我當真了。”

四尺玉久違地皺了眉,“你恨我麼。”

聞人付彆過首去,相柳攀不住他的靈魄,肆聲大叫,無數道結界束縛飛去,將蛇影牢牢纏住,從聞人付身體裡一寸寸揪出來。

誠如他所言,相柳離體,大限將至。

四尺玉總算看見了聞人作為正常孩子長大後的樣子,丹鳳眼,眼尾疊著些濕潤,菱唇,嘴角墜著苦澀。

那是陽光下短暫盛開的一枝綠梅,還未叫人仔細觀賞,便開始衰敗。

他搖了搖頭。

“在淨衡派…餓肚子有人賞食,落了課有人親自指點,被誣陷有人給我做證清白,無條件信任我,還收我為徒。”

從六指開始僵硬,蒼白變成死氣的灰白,然後枯萎。

“臥神江,祭月節,穿新衣,過生辰…”

“尋父母,遊燈火…與心上人…享魚水之歡…”

“結為道侶,共誓天地…”

四尺玉下意識抓他已經化作枯骨的手臂,卻隻抓到空蕩蕩的袖子。

“魘中的每一日,都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

“五年啊…”

聞人付輕歎,五年。

黑衣中眨眼隻剩下一捧森白的人骨,四尺玉一人坐在黑暗裡,陽光不知何時爬到他膝蓋。

青年死了。

隻有釋然的溫啞嗓音回蕩著…

“師父偷了五年美夢給我,我有什麼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