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者定離 如果破軍仙君仙墜,師父是不……(1 / 2)

天罡 魚戲蓮葉東 6303 字 10個月前

如果破軍仙君仙墜,師父是不是就屬於我了。

這樣的念頭一旦產生,就如附骨之疽,不斷折磨他的理智。

方陵連續三日未回蒼瀾閣,第四日,青年背負明霄劍,來到藏寶閣。

上次當著人家師父的麵,錯把蛟龍當蚯蚓的臻寶仙君笑道,“玄塵小郎君來了。”

青年禮數周全,作揖後說:“小仙見過仙君。莽問仙君,這明霄劍有劍鞘嗎?”

臻寶仙君成仙也不過幾百年,被問住了。

“…呃,寶閣內名器萬千,你若問本君,本君也說不上來。你師父為你多留了一次入閣的機會,不如你自己進去找找?若找不到,想換一把也行。”

“也好。多謝仙君。”

青年微微頷首,走進藏寶閣。

為了給流觴仙君解毒,天帝至今未殺相柳,也未曾召喚任何一位仙君到金澈宮。

三屆平穩安定,各位仙君能過一段閒散日子了。恰逢白振易祭日,也是其他幾位死於相柳之手的仙君的祭日。如今相柳被擒,由天帝親自看管,是時候告慰亡魂了。

這不是什麼喜宴,氛圍自然清冷。幾位前來追悼的仙君在東堂喝酒閒談往事,小郎君們在外等著自家師父,怕誰哀傷過度,醉酒失態。這是九重天天神間的雅禮。

蒼鉞有事忙,這差事總算能落到玄塵頭上。隻能看見師父的雪白的衣擺,他是挨著李燦坐的。

李燦有三個徒弟,帶上天受了個仙籍就扔下去野蠻生長了,不像大多數仙君那樣,擱在眼前教養。更不像方陵,事必躬親。

“這麼快,一年了。”李燦道。

是啊,天上都過了一年了,這一年對方陵來說比其他沒下凡的仙君要漫長。白振易活著時候就算過這筆帳,說自己日後若被誰負了情,就跑到陰界去。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陰界十年。

天上或許隻過了三五十天,他就在陰界呆了三五十百年,什麼仙姿玉色、刻骨銘心,也都該忘了。

等再回九重天,他就又是瀟灑帥氣的小仙男一枚。

“含章啊…”紫藤也感歎道:“可惜了。”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回憶著千年前的仙宴,當時不知誰想出了個有趣兒的問題:若不做上仙,想在凡間做個什麼?

那一年四尺玉還未上天,也沒有相柳之禍,三界春和景明。

破軍仙胎飛升,不知凡間疾苦,說要去最強大的國家做大將軍,揮斥方裘。

七殺說要歸隱山林,放羊、放鴨、放牛,殺羊、殺鴨、殺牛。總之不見人。

紫藤想做個世家女,學琴棋書畫,乾乾淨淨過一生。

流殤仙君說,想去個好山好水的小國度,做個夫子。

“夫子?教書?”

“流殤仙君想做教書先生?”

“…我現在想起少時夫子還打寒戰。”

“怎麼會想做夫子…”

各種各樣的質疑聲嗡嗡。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流殤仙君放下酒盞,臉上不見半分玩笑之意:“有什麼問題麼?”

方陵其人,怎麼看都還投胎去做個王公貴族,做個琴技冠群的雅士,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做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第一俠客。

怎麼會想做夫子?白花花的頭發,佝僂著腰,吹胡子瞪眼睛,舉著戒尺滿山跑著打孩子?

“沒問題沒問題…人師難得,流殤仙君有遠見。”

“夫子循循然善誘人。流殤仙君善誘人,當老師正合適。”

“對對,挺好的。”元廉貞打圓場,轉頭問方陵旁邊坐著的銀發仙君:“含章呢?”

白振易用象牙筷子敲著麵前幾隻玉器,聲音高低不同,漸漸已經能連成曲調。

“我麼…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君子所學,五禮、六樂、五射、五禦、六書、九數。帝王尚有師。夫子可不能小覷。”他側頭看著方陵,慢聲說:“我便在流殤仙君旁邊再開一家書塾,學雜費減半,日日與他搶學生。”

方陵睨他一眼,嫌棄地哼了一聲。

白振易便立刻改口:“罷了罷了,不搶了。村子裡的好學生給你,壞學生給我,這總成了罷?”

方陵含蓄地揚起嘴角,似很受用。

李燦眼饞了三千年,也不得不承認,天罡神域中除了白振易,也沒人能將流觴仙君逗出這麼多個靈動表情。

“越明,你在凡間玩了也有百年,還想做夫子麼?”李燦如今又問了這個問題。

方陵搖晃著玉盞,眼波飄忽,不知出神到哪兒去,脫口而出,“想。”

他看了眼門外背手低著頭的小徒兒,淡淡道:“如今不拘泥於好壞學生了,本君都願意教。”

“哦…因材施教,大道理。”李燦撇了撇嘴,咂兩口薄酒,腹誹這死了的白月光果然不可戰勝。可是他一直奇怪,當年白振易當眾與方陵提過結道侶的事,方陵未正麵回答,事後也不了了之。

…到底是拒絕了,還是在談情說愛?

現在人都死了,魂魄灰飛煙滅,不入輪回,下沉到陰界,成了北冥的一縷煙霧。他也不好拉著方陵問你倆到哪一步了…

四尺玉應該知道。

回頭給四尺玉送點禮物拉近關係,問問四尺玉?

小仙女端著一隻沉甸甸的酒壇進來,泥封已經乾乾淨淨清理去了,整隻酒壇擦的鋥亮,一進門,酒香味充斥整個房間。

破軍喜好烈酒,性格爽利,有好物也願分享。

那些小巧精致的酒杯被仙子們收了下去,換上碗底畫著大公雞或福字的海碗。十足的喜慶接地氣。

李燦端起酒碗。

“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看天色將晚,這個…紀念的也差不多了,俗話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他說完,看了方陵一眼,眼神詢問——這句對嗎?

方陵頷首,輕聲補充:“會者定離,一期一祈。”

“會者定離,一期一祈!”李燦大聲重複:“今日諸位還能聚在一起,就值得好好珍惜。仙壽無儘,但也險象迭生,指不定明天咱……”他想舉例子,又覺得不禮貌,“指不定明天我就死了呢?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乾了這碗。”

會者定離,一期一祈。

方陵看著碗底的福字,前夜蛇毒發作的太嚴重,要將他全身的血都吸乾了似的冷,連指尖都失去知覺。還是破軍堆了一堆靈石和火石給他,他才熬過來。

他已經開始抵觸每月十五了。

可月亮很有規矩,天上天下,隻要是該月圓的時日,一定一起圓,他跑都沒得跑。

門外的小郎君們站一排,他總覺得自家的徒兒最顯眼,站姿也好,體態也好,容貌也好。

一碗烈酒入腹,竟是涼涼的,好似冰火兩重天,讓人打個激靈,酒勁兒隨之上來了。

“這酒釀了千年,昨日才挖出來,開了封,濾了好幾遍。”破軍挨著流觴仙君耳邊嘟囔:“你愛潔淨,不然我都直接對壇喝的。”

方陵與白振易喝茶喝酒才有趣兒,一人一個淨化術,恨不得把茶幾洗掉色。

方陵轉著碗,殘存的酒一遍一遍潤著那個福字,“我今日回滄瀾閣住。”

“…為何?我…我哪兒叫你覺得唐突了嗎?”李燦苦著臉。

方陵搖頭:“塵兒學了這麼多日劍,我這個做師父的不能躲清閒,也該親自教他了。”

他起身,李燦也跟著站起來,“那我送你回去…”

紫藤都忍不住要笑:“破軍對流觴,真是一心一意呀。”

方陵無奈看她一眼——不要瞎起哄。

紫藤吐吐舌頭。

破軍又道:“越明你等會兒,我給你拿點火石。”

方陵站在門檻處,哭笑不得:“滄瀾閣又不是沒有。”

紫藤退回兩步:“那能一樣麼,李燦親自揣懷裡捂暖的石頭,跟那些…”

“嘶…”方陵咪眼。

紫藤捂住嘴巴。

破軍很快抱了兩大兜火石回來,念念介紹:“我命格極陽,這些石頭都注過法力了,你把它們墊在榻底下,或者被褥裡放兩顆…”

話沒說完,人定住了。

方陵歪頭等他繼續說下去。

李燦的眉心漸漸皺起來,懷裡的火石劈裡啪啦滾到地上,人竟直挺挺向後倒去。

“…夫遂!”

情急之下,方陵喚了他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