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燦要是現下腦子清醒,肯定要樂出八顆牙。
但他昏了,天罡神域戰力之最,當之無愧的戰神,像個沉重的石像栽進流觴仙君懷裡。
“李燦?李燦?李燦!”方陵晃他也沒個反應,摸其脈搏,竟然一聲比一聲慢了。
延壽仙君還沒走遠,提著袍子跑回來,見狀大驚:“怎麼了?這怎麼就躺下了!?”
自己把自己咒死了?
“呼吸平穩,脈相漸慢,…體、…體內怎麼…”延壽檢查一番後看著方陵,不可思議道:“陰寒不散。”
方陵立刻看向酒壇,這酒裡有股寒意,他以為是加了銀丹草,如此看來,不是這麼簡單。
天相閣頓時成了凡間的衙門。閣中仙子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天兵天將四處搜查。
“酒渣子今早就被扔了,無處檢查,但在酒壇內部找到了這個。”
一點比小米裡還要小的灰白色顆粒,乍一看像沒瀝乾淨的土渣子。
方陵在天上呆的時間久,自然認得:“北蔭柳…”
北蔭柳算不得毒藥,對方陵來說甚至是味解藥。它的種子極寒,而且非常之細小,柳絮遇水即溶。
北蔭柳的生長條件苛刻,隻有北冥陰界能養活。天界隻有一棵,在金澈宮。它生長的土地終年積冰,對李燦這種血管裡恨不得湧著岩漿的上仙來說,確實有損身體。但不至於毒昏過去……且北蔭柳幾百年開一次絮,眼下還不是柳絮飛舞的時候,有這種子的人,少說也在天界呆了上百年。
一百年前撿幾朵柳絮,好好保存,就為了等到百年後讓仙君受寒跑肚?
他將今日進出仙閣的所有人留下問詢,一忙就忙到半夜。
玄塵倒了杯熱茶給師父,低聲道:“您嗓子啞了,潤潤喉再詢他們。”
“不對。誤食北蔭柳也不該這麼嚴重,除非…”方陵直接將杯子放到一邊,也不看徒兒,向下問道:“你家仙君最近還用了彆的藥麼?”
小仙女哭的梨花帶雨:“回仙君,破軍仙君前兩日與度厄仙君比試切磋,受了些小傷。他自己給自己抓了點藥吃…”
“他那狗屁醫術能摸出死人活人就不錯了,給自己抓藥!?”
連流觴仙君都說出“狗屁”倆字,可見破軍此舉離譜。
學無止境,為了與心上人多點共同語言,李燦此次返天後開始纏著延壽仙君學醫術,前幾天還給方陵把脈呢。
延壽心情也很是複雜:“…若他吃了什麼跟北蔭柳相衝,激了藥性出來…倒也合理。”
“廉貞。”方陵看向度厄仙君。
元廉貞捂住臉:“怎麼能拐我這兒來。”
“說說罷。”
元廉貞道:“他前兩天路過天樞閣,見我在叫幾個小弟子用劍,興致來了非要赤手空拳的跟我比劃。刀劍無眼,他覺得自己天生仙骨隨便揍…太他媽狂了,我就…比較有分寸的把他揍了。…這個塵兒能做證!”
方陵看向玄塵。
玄塵湊到方陵身前乖乖道:“…師父,我當時沒太注意,但應該是有這事兒的。仙君走時還與我打了招呼。”
裝逼未遂被揍了這種事,自然不能跟心上人說。
既然揍的比較有分寸,說明隻是些淤青,怕被方陵知道,自然不能找延壽…依照他那半吊子醫術和鼓鼓的腰包…
“血藤。”方陵捏著眉心無奈道:“血藤和北蔭柳藥性相衝。”
“不能一口冰塊一口開水,這道理凡人還是神仙都懂。破軍怎麼會用北蔭柳種子泡酒喝?”延壽的懷疑不無道理。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後又看方陵。
“因為北蔭柳的種子是彆人放進酒裡的。”方陵把自己眉心掐的通紅:“我們喝了沒事,李燦本就是至陽之體,由內發寒有所損。又有血藤激了北蔭柳的藥性,這才昏迷不醒。”
說句不恰當的,幸虧當年中蛇毒的是方陵,這若是李燦,恐怕當場就的仙墜了,今日也變成個牌位被一同祭拜。
那是誰下的毒?這人得知道破軍吃了血藤,還得機緣巧合拿到北蔭柳絮,才能有這麼巧妙的算計。
“應該是天相閣內的人。”紫藤道。
恰在此時,一名天兵跑進門,報道:“回仙君,搜到了!”
玄塵將他手中托盤呈給方陵,那是一個小小的錦囊包,翻開來抖兩下,黑托盤上掉下幾顆小渣子。
正是北蔭柳的絮籽。
一個小仙女兒被押了進來,正是方才端酒進來的那人。
“此錦囊是在她袖子裡搜到的,找到時,她正慌慌張張地要扔。”天兵說。
那小仙女撲通一下就跪下了:“不是…不是婢子…這不是婢子的東西!也不知道它怎麼出現在我這裡的…它…求仙君相信婢子!”
她重重磕頭,哭著求饒,方陵始終一言不發,似乎覺得哪裡不對。這名小仙女他有些印象,在天相閣當差有幾百年了,確實符合作案條件。但…李燦其人從不苛待閣中人,對這些個小仙女兒也很有分寸…
何故要下毒害他?
“阿鳶。”
小仙女兒抬頭,看著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位小郎君。
他是流觴仙君的小徒兒,身材高挑,氣質翩翩,天生一雙深情的眼眸,漆黑如墨,正溫和地看著自己。
“…小、小郎君…”
“你是叫阿鳶麼?”玄塵捏起那隻精致的小錦囊,指著角落的暗線:“繡著你名字呢。”
阿鳶臉上一下沒了血色。
“錦囊是婢子的但裡麵的東西不是!婢子從沒見過什麼北蔭柳!婢子真的不知啊!小郎君…仙君、仙君明鑒!仙君明察!婢子與破軍仙君無冤無仇…”
玄塵抱臂站回方陵身旁,事不關己。
方陵偏偏這個時候轉過頭來。
與小徒兒四目相對。
玄塵心裡一緊,但麵上乖順一笑。
方陵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那雙古井無波、但若止水的眼眸仿佛能將人靈魂洞悉。
“怎麼了,師父?”小徒兒主動問道。
“你前幾日去藏寶閣了。”方陵說。
“是,本想找明霄的劍鞘,結果它根本沒有劍鞘。白忙活一場。”青年說完,無奈一歎。
方陵不說話了。
他起身走到昏迷的破軍仙君身旁,二指貼在頸部探脈,然後道:“把她先關起來,眼下治毒是正事。你們先都出去。”
“…這、這個還是交給天帝處理罷。”延壽攔住他。
“蛇毒發作時,我吸收過北蔭柳,陰寒之毒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這幾日天帝忙著處置相柳,不要打擾他。”
“話雖如此,但…但……”
如今隻是個昏迷,又不見得會死人。但方陵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天帝必然震怒。
方陵剛碰到李燦的衣襟,被一隻手抓住手腕。
“師父…”
方陵定定看向玄塵:“怎麼。”
青年劍眉緊鎖,“北蔭柳便算了,但血藤至陽,有活血暖身的功效。你體質偏喜陰寒,不能亂往身體裡吸。”
方陵不理會他,一簇瑩白光暈從掌心亮起。
玄塵抓住師父肩膀將人轉過來:“師父,你不是這樣莽撞的人,此事還需謹慎。”
方陵被扯的踉蹌,冷臉推開他,又摸上李燦的脖子。
除了小蛟,在場還真沒人敢隨意阻攔流觴仙君所作所為。
北蔭柳本來就喜陰寒,當然往方陵身體裡鑽。但血藤也纏著它要殲滅它,眼看要一起被吸入身體。
勸阻被當作耳旁風,玄塵情急之下用力一拽方陵,嚴厲起來:“師不要意氣用事,他又死不了!”
他又死不了…
相柳雖蠱惑了蛟龍的心智,但流觴仙君的百年教誨不是虛設。
這毒不死人的,頂多昏個三年五載。
“師父?師……”
流觴仙君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轉過身重重給了青年一記耳光。
啪!
打懵了滿天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