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不可破 方陵入天叢棘這日,天……(2 / 2)

天罡 魚戲蓮葉東 5656 字 10個月前

茶水沸騰的聲音實在惱人,方陵一揮袖,茶壺消靜。

火焰凍成了冰。

……

天叢棘外有一塊裸露的冷玉地麵,從前是不周山的支點。九重天重建後,天帝命人將玉台打磨光滑,直至透出龍骨。

玉台最寬處九尺九寸,卻放不下一截完整的龍脊。

玄塵被押到玉台上,兩腕鎖在地麵,呈雙手撐地的跪姿。

他並不害怕,眼裡沒有一絲慌亂。

空曠的地麵沒有任何植被,隻有猙獰的天叢棘。那建築不似天上的東西,著四麵寫著,罰、悟、罪、省。

玉台周圍圍滿了人,有散仙雜仙,更多是小郎君和仆役。各閣仙君都樂見這殺雞敬猴的事,將自己閣裡的人趕來觀。

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雙雙眼看向台間。

“行刑的是貪狼仙君…”

“那怕是凶多吉少了罷?”

“不會的,流觴仙君估計都打點好了…”

玄塵在人群中看見了蒼鉞。師兄懷見抱著一個匣子,站的較遠,滿臉凝重地看向自己。

罰鞭隻有三尺長,通體漆黑,鞭芯乃銀穹的頭發所製饒是天罡仙將,肉身成聖,百鞭下去都能被打成一灘泥,一個小郎君在鞭下,不死也得廢去大半修為,躺個十年八年。

黎卿將罰鞭轉玩於掌心,俯身對青年道:“小郎君,唱刑的昨日被貶下凡了,新的還沒補上。打多打少的本君心裡沒數,你自己數出來。”

玄塵在人群中找了幾遍,也沒找到師父的身影。後頭那個小心眼子的——他皺眉,撐臂挺起了背,“五十個數您數不明白?”

話音未落,罰鞭掀風落了下來,重抽在青年背上。

一連五鞭,極辛辣結實的響聲將整片空地的竊竊私語全斬殺了。觀刑者噤若寒蟬,瞪眼驚怕,無不慶幸那罰鞭沒落在自己身上。

皮肉開裂的痛像一壺滾燙的鐵水畫在背上,玄塵明顯弓起了背,額頭貼在地麵,兩鬢青筋暴起著。

黎卿停了鞭等他唱刑。

等了片刻,玄塵將胸腔的氣籲出,扭過頭看仙君——怎麼了,打啊。

最好麵子的年紀當眾挨打已經夠丟人了,難道還要他大喊一二三四我錯了?

那催促的眼神無異於挑釁。

黎卿扽了扽緊致的皮子,在護臂上反複擦了幾下血。然後像野獸那樣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罰鞭繼續掄下來。

罰鞭五響為一輪,每一輪後黎卿都等幾秒。玄塵咬緊牙關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鹹腥的苦味從喉嚨倒灌進胃裡,罰鞭傷靈魄,鞭數過半他眼前已被汗水模糊。

天朗氣清,惠風裡有血氣。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三十…”蒼鉞緊緊摳著木匣,指尖都麻了。

還好還好,三十了,再二十鞭便算結了。師弟修煉一事從不曾偷懶,一定捱的住的。

黎卿有意馴他逆鱗,鞭子抽的狠但卻不是奔著立刻送他歸西使的力。

他甩去罰鞭上的血,低身問道:“行刑有行刑的規則,一唱為一罰。小郎君彆為難本君,本君也不會為難小郎君。”

玄塵齒間滿是鮮血,沒有力氣啐,一說話便淌了出來,“…你真的不會為難我麼。撒謊的男人…沒根兒…”

黎卿麵上陰晴難辨,他剛要起身,鞭稍被青年扯住,皮間擠出滑溜溜的血。

青年的力氣很大,眼也很亮,“我今日定活不過這五十鞭,我師父是…知道了…才不舍來麼…”

黎卿不答,用力扯出罰鞭,擱在水盆裡涮乾淨血,然後一腳踹倒水盆,清水衝洗鮮紅地麵,露出原本色澤。

此子留不得。這是天帝將行刑差事交給他時的原話。他與相柳血脈相連心緒相通,又太牽動流觴仙君的心弦,留著日後定是禍患。

-人死了,孤自會給越明一個交代,你隻管去辦。

他這樣的年紀,竟一眼就能察覺自己有殺心,又想出這樣的方法拖延時間,真是不簡單。

“你什麼時候唱刑,什麼時候算一。”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接著每一鞭像一道雷鳴,黎卿不再停頓,三鞭見骨…

蒼鉞頓時一身冷汗,但雙腳像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按住,控製他不能跑去找師父救人。他心中寒意四起,卻隻能抱著救命的匣子,眼睜睜看著罰鞭抽下來。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師父…師父救命啊。

玄塵撐不住身體便向前傾著,兩腕鐵環勒著他不會完全倒下去。但胃裡的血又灌回嘴裡,腥苦惡心,意識開始模糊。他漸漸不動時,根本也不知被打了多少鞭。他現在就算想數也數不出了。

他在極痛中,回到了蠻水雲荒。

回到了方陵懷裡。

方陵冰涼的手指摸著他腹部柔軟的鱗片,把卡在新生的鱗片間的舊鱗摳下來。新鱗嫩生生的,還不是全黑色,隱約透出血色。

蛻鱗後他累了,不願化作人形,就纏在方陵身上,吸著方陵的仙氣調養。

“塵兒長得真快。”方陵拍了拍纏上來的尾巴:“是大孩子了…”

“我什麼時候才能與師父一樣高…”玄塵賴在師父溫和但有絲絲涼意的懷裡。

“蛟龍長得並不慢,二三百年罷也就。”方陵低下頭,“急著長大是想出師,自立門戶去麼?”

“才不…師父這樣好…”他困的睜不開眼,但也不忘及時反駁:“徒兒不出師…就在您身邊…”

百年,千年,萬萬年。

四十九…五十…五十一…

青天之上銀虹一過,雪袖拂蒼雲。

蒼鉞隻覺雙腿的束縛一鬆,他猛吐口氣身體受慣力向前一撲,匣子摔開,碩大的靈石滾出去,他無暇顧及,連滾帶爬地往刑台去。

“五十一了!仙君…五十一…五十二鞭了!仙君!!”

黎卿充耳不聞,高高揚起罰鞭。

嗖——鏘!!!黑鞭抽在一寸堅硬的冰霜下。

霜還劍斜插進玉地,劍柄掛著銀白的穗子,正是它擋了這一鞭。

玄塵枕在冰涼的血裡,費力抬起眼眸。那雙潔淨的翹頭錦緞履,鞋翹是一對精致的如意卷雲,近在眼前,就站在了自己的血中。

彆來,臟…

他視線一黑,沒了動靜。

“見過流觴仙君。”觀刑者見到方陵皆行禮。

黎卿身兼統帥之職,鐵麵無私,卻唯獨不能對這位閒在屋養傷養的像坐月子的流觴仙君無禮。

“見過仙君。”他停了鞭說。

“見過仙君。”方陵回以平禮,然後收起霜還:“冠英,今日怎麼是你執刑。九宸呢。”

上生星君,九宸。執掌刑罰的本該是他。

方陵這人,該鋒芒的時候分寸不讓,該圓潤的時候圓到讓人抓不住。

一聲冠英叫的貪狼仙君臉色變了微變:“…不清楚,本君隻管奉命辦事。”

方陵嗯了聲,隨意掃了鮮血淋漓,氣息微弱的小徒兒一眼:“那打完了麼?”

黎卿也看了一眼。青年的胸膛還在起伏,一隻手握住了流觴仙君的腳踝。流觴仙君不退不近,好似沒有知覺般任由他握著。

現下放他走的話,那靈石一補,這條命便能全須全尾地救下來了。

黎卿便道:“按理該打完了,但小郎君未按要求唱刑。”

“本君當是什麼事,讓冠英如此凝重…原來就是個唱刑。”

方陵的神情天生冷清,與本來美豔的眉眼一碰,撞出十分溫柔的神性。

黎卿當他要避重就輕來和稀泥,剛要開口。

“規矩就是規矩,輕易不能改。”卻沒料到,方陵低垂眉眼看著小徒兒裸露的肩胛骨,柔聲說:“那便辛苦冠英重頭打過,本君給他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