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乃書香門第,世世代代承老祖宗教誨,為官清廉剛正不阿。
先帝與柳徽一同登觀雀樓時曾歎:“柳相在,靖國百年無憂矣。”
後新帝登基,重用中車府令縉雲劌,縉雲劌在柳府被辱懷恨在心,因而數次在新帝麵前進柳徽讒言,新帝對柳徽心生嫌隙,疑其有禍心,多次試探無果。
建安四十九年,臨沽城有童謠曰:“春雨落,暗潮湧,大水沒宮牆,唯餘岸邊柳。”
帝大怒,下令抓捕城中唱此童謠孩童數百名,皆斬之。
臨沽城中血流成河,父母抱亡子斷頭痛哭哀嚎,有怒者立於宮牆下大罵皇帝,帝複斬之。
次年,柳徽稱病至仕,還祿位於君。
有柳府仆從醉酒後宣稱柳府中藏有兵甲,不日將聯合朝中數位大臣一同謀反,帝得知遂派兵闖入柳府,果尋兵甲數箱,柳徽磕頭喊冤。帝不聽,投其入獄,捉拿其九族,俱處以淩遲,並下令此後若有談論此事者,一並處死。
從此以後臨沽城中柳姓之人少了一半。
短短幾年間,整個臨沽城便換了一片天,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激蕩起層層風波,臨沽城中人人自危,唯恐明日斷頭的是自己。
然而,柳府中的那棵梅花樹依然安靜的在微風下搖曳著樹枝。
那在樹中安睡的女子正做著一個美夢,夢中她變成了凡人,她的意中人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她,洞房花燭下她與他相擁,從此相伴到白頭。
對於臨沽城中發生的一切她一概不知,她在夢中微笑著,期盼著再次醒來的那一天,她下定決心,這一次她要用自己原本的樣子去見柳岸,她要告訴他自己是如此的想念他。
終於,她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醒來了。
她從樹上一躍而下,卻發現周遭有些不同了,那個乾淨整潔的柳府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斷梁殘脊以及半人高的雜草,她驚慌的跑到了柳岸的房間裡,隻見柳岸本應規整的書桌一片狼藉,硯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無數塊。
她逢人便問柳府究竟發生了何事,可一聽到柳府二字這些人都變了臉色,俱躲開了她,隻字不願提。
她在路上站了幾天幾夜,喉嚨都快要問出血,有人委婉的提醒她,朝堂上出事了。
她隻是一隻不通世事的小妖怪,哪裡懂得人間的朝堂鬥爭是怎樣的凶險,她隻知道柳岸同她說柳徽為官數年,清正廉潔,靖國上下的百姓也都敬愛他,這樣的好官會出什麼事?
柳岸從不食言,他說他會來他便一定會來,抱著這樣的信念她來到他們約定的那家食肆。
食肆換了新的主人,食肆原主人王婆婆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接手這家食肆的是她的孫子,這人做梅花湯餅十分敷衍,雞湯裡麵摻了水,麵餅用的麵粉也很差勁,因而食肆中的顧客寥寥無幾。
即使這裡的梅花湯餅不好吃她也每天都會來此處點一碗梅花湯餅然後坐到打烊,等待著柳岸的到來。
她一個人孤獨的望著昏黃的燭火,眼淚從眼眶滑落掉進麵前的梅花湯餅裡。
從不食言的柳岸,這一次食言了。
直至最後一日他都未曾現身。
此後的漫長歲月裡,每一次醒來她都會來此處點上一碗梅花湯餅等柳岸的到來。
她一年一年的數他有幾歲了,從二十歲數到一百二十歲,本來她還打算往下數,後來有人同她說正常人是活不了這麼長的,她便不再數下去了。
即使明知他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依然固執的等待著,在這一次次的等待中偶爾有人願意和她說上幾句話
第一回,她遇上了一個半大的孩子,那個孩子從學堂裡逃課出來喝梅花湯餅,可兜裡卻沒錢,她替他付了錢。
他坐在她的對麵,一邊喝著梅花湯餅一邊怒氣衝衝的告訴她學堂裡的夫子有多麼的凶。
“今天我背不出書,那個老頭打了我板子,你看,”他把紅腫的手伸出來,“可疼了!”
她對著他紅腫的手吹了一吹,然後他手上的紅腫便一瞬間消退了下去了。
“哇,姐姐你是神仙嗎?”他好奇的看著她。
她笑著搖了搖頭,問他:“你願不願意聽我講個故事?”
他坐正了身板,然後認認真真的聽她講完了整個故事。
他撇著嘴道:“我不明白,那故事裡的公子明明愛慕的就是那梅花妖而非他的未婚妻,可是梅花妖為何總是察覺不到他的心意呢?這個故事不好,我不喜歡。”
說完他就拽著書包從椅子上跳了下去,一溜煙跑走了。
第二回,她遇上了一個來城裡化緣的和尚,和尚來店中歇腳見她愁眉苦臉,然後便走了過來坐在了她麵前。
“這位施主,我見你麵有憂色,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麼?”和尚眉目和善,披著袈裟,手執佛珠。
於是她便將她與柳岸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了這位和尚。
言畢她皺眉道:“師傅,我對他撒了謊,我不知他是否會因此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