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這一切似乎都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曾那樣真摯的愛過一個人,等過一個人。
燦爛而短暫的生命,就如同凡人一樣。
她微笑著看著腳下那方青石階,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越夕,你真不等他了麼?”一人的聲音忽然傳來。
越夕擦了擦眼淚,隻見院門前站著一個穿著粉衫的姑娘,那姑娘生著一張討喜的鵝蛋臉,眉眼舒展,此人正是灶神食肆的掌櫃。
“原來是生病枯黃了,我之前還以為這花本來就是黃色的。”莫桑撿起一朵花惋惜道。
“掌櫃來此處做什麼?”
莫桑放下手中的花朵,然後道:“救你。”
“救我?”她搖搖頭,“救不了,我的根全都爛掉了。”
“誰說救不了,你看這是什麼,”她從袖口掏出一枚金光閃耀的丹藥,“隻要你吃下這丹藥便可恢複了。”
“這......掌櫃你從哪裡拿來的?”
莫桑笑道:“我乃九重天上的灶神,丹藥這種東西對神仙來說很常見,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越夕有些猶豫,遲遲不肯接過這枚丹藥。
“你還等不等柳岸了?萬一他哪一天真的出現了呢?”
越夕聞言接過丹藥,對莫桑道了一句:“多謝。”
她看著手中的這枚丹藥看了半晌,最終把這丹藥吞入了口中,一瞬間她的身上忽然綻放出光芒,灰蒙蒙的天空忽然雲銷雨霽,那雲彩中隱隱約約可見一人踏鶴而來,一位穿著紅衣的老頭緩緩的落在她們麵前。
“月老,好久不見呐。”莫桑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齒,笑著道。
“哼,”月老睨了她一眼,“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從我廟中的功/德箱裡偷了拿金元寶。”
做賊心虛的莫桑尷尬一笑,然後立馬後退了一步,把越夕往前推:“這就是瀝元拜托的人,你收了當徒弟吧。”
不明所以的越夕疑惑道:“王公子?”
莫桑咳了一聲,急匆匆道:“恭喜你啊越夕,吃了這丹藥從今往後你就是神仙了,現在趕快和月老去九重天上吧。”
“啊?”越夕驚訝的看著她。
莫桑朝月老使了個眼色,然後月老捏了個訣,天空中飄下來一朵雲,載著越夕就往那天上去,月老踏著仙鶴與其並肩。
“掌櫃!”遙遙的莫桑聽見越夕在雲上喊。
她仰頭,隻見越夕趴在雲上焦急的問:“成了神仙還能不能下凡來尋人啊?”
莫桑大聲道:“能的!”
聽到莫桑的回答越夕露出了笑容,然後對著莫桑用力的揮了揮手,沒過多久她就隨著月老消失在天際間。
越夕走後莫桑徒然歎了一口氣。
一人從牆角邊走出來,然後站在莫桑的身側,“掌櫃似乎不太會騙人。”
莫桑盯著薑白道:“我沒有騙她,成了仙確實可以下來尋人。隻不過成了仙後就會把人間所有的事情都忘記,雖然可以尋,但她到時一定什麼都不記得了。”
薑白久久的看著她,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有一瞬間她覺得薑白的神情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對了,瀝元還好嗎?”她問。
薑白回身從角落裡拖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然後麵無表情道:“似乎不太好。”
莫桑蹲下來,對瀝元道:“她走了,你可以安心閉眼了。”
瀝元望著手腕上逐漸消失的紅繩笑了笑,唇角溢出鮮血,隨後緩慢的閉上了眼睛。
莫桑望著瀝元胸口空蕩蕩的血洞歎息似的道了一句,“瀝元,這樣值得嗎?”
把仙丹掏出換她一命值得嗎?
數年前他披頭散發闖進清心觀,那道士也曾問他為一女子值得嗎?
值得,怎麼不值得,他為了她修煉成仙,這樣就能擁有與她一樣長的生命,可卻不想成仙後會忘掉一切,待他重新找回記憶後卻發現她命不久矣。
世事弄人,即使是神仙也不例外。
他想,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年她在食肆遇見的小孩其實從不敢逃課,那天他竟冒著被夫子揍的危險跑出了學堂。
她也不會知道,那來化緣的和尚從西域的古寺跋涉了千裡,就算磨破雙腳也要來到她麵前。
至於那紈絝子弟,平日最討厭喝的就是廉價的梅花湯餅。
可每到那一天,他們卻不由自主的踏入那家店裡,坐在一位姑娘麵前,隻為了一個連他們都不記得了的約定,那個屬於他們前世的約定。
柳岸食言了,但又從未食言,每一次他都以不同的麵孔如期而至。
當初,站在梅花樹下默默等待的少年以為二十年一次的相見是命運給他們的殘酷考驗,但他卻沒有料到更殘酷的是生死兩隔。
死亡來得太快,快得他隻來得及匆匆從書頁中取出一朵已經風乾了的梅花。
淩遲之刑應當是極其痛苦的,但他的手中緊緊的攥著紅梅,那梅花柔軟脆弱,卻給了他無邊的力量,讓他在這一刀又一刀的折磨中微笑著。
他可以死去,隻要他的花兒還活著,這就足夠了。
他死時衣不蔽體,血肉模糊,他的花兒不必知曉這一切,她要開在明媚的陽光裡,沐浴著春雨,把他給忘了。
可她卻固執的等待著,一年又一年,他坐在她麵前隱去身型,靜默的看著她,一年又一年。
他很想吻她,正如百年前那少年在生命即將終結的那一刻無比虔誠的吻了手中的那朵梅花。
少年渾身鮮血好似穿上了喜服,他手中的梅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殷紅美麗。
“來娶你了。”他閉上眼睛。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他與她洞房花燭,攜手一生。
——《梅花湯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