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著一身水玉色錦緞長裙歪坐在榻上,寬大的裙擺呈扇形鋪在地上,因已沐浴過,披散的長發用布帛擦拭過,也已晾乾,歆兒正為我細細梳理,我擺弄出一個自以為撩人的姿勢,頻頻問道:“皇上來了沒有?”
薑禾耐心回稟,隻說應是快來了。
可我已等了近一個時辰,腰酸背痛,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好在又一盞茶的功夫後,“皇上駕到”的通報聲高高響起,我豎起耳朵聽著腳步聲漸近,琢磨著差不多是時候了,便嫵媚一回眸,滿目含情地望向他:“皇上。”
此時的姿態在過去的一個時辰裡在我心裡排演過無數次,在我的想象中,美人略帶驚喜略帶嬌憨地一回首,青絲飄搖,長袖輕舞,眸光好似湖水粼粼,波瀾蕩漾,應是風情萬種,儀態萬端,猶如梔子花開,皎潔燦爛。
尤其我還打扮得如此清麗柔婉,媚而不俗,豔而不妖,真真是恰到好處,正合分寸。
周赴原該一眼驚豔,被我深深吸引,久久不能回神才是。
但,現實與想象似乎略有出入。
先是門外吹來的風拂動我側發,使其半擋住我左眼,破壞氛圍;再是我身子僵了太久驀地一動,不僅毫無美感,反倒形如鬼魅;最後是我那句“皇上”喊得太過造作,聽來有些瘮人,連我自個兒都直起雞皮疙瘩,何況是他。
我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不停地走到我身前,表情神態都沒有絲毫動容,反而皺了皺眉。
“皇後怎的這副模樣?”
我幾乎身子一垮,“臣妾失儀,還請皇上勿要見怪。”
薑禾奉上新茶,周赴飲了一口。
我趁這功夫端正坐好,也端起茶盞喝了口熱茶。
周赴看也不看我地道:“皇後還是稍事整束一下吧。”
我撇了撇嘴,對歆兒使了個眼色,她便替我半束起長發,我再一擺手對眾人道:“你們都退下吧,本宮有話要單獨同皇上說。”
歆兒、薑禾等人自是應聲告退,閔奉則看了眼周赴,得到示意後才躬身退下。
我輕盈起身越過茶幾,一個撲騰坐在了周赴雙腿上,勾住他的脖頸,倚在他懷中,照足了戲本子裡描述的做法。
“皇上今日可是來晚了,讓臣妾好等。”
戲本子上還說,女子若佯嗔撒嬌,尤其用軟糯的調調說話,天底下沒有哪個男子能經得住誘惑,到時自是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誰知周赴麵無表情道:“今日政務繁多,皇後特地派人請朕過來,究竟有何要事?”
我心裡一顫,凡事都講究個時機,看他這樣顯然是時機不當,若我此時提出訴求,他必然不肯答應。
我隻好嬌聲道:“臣妾…冷…”說著再往他懷裡縮了縮。
周赴果然抱起了我,徑自往床邊去。
我心訝然,這就成功了?
誰知他用被褥把我包裹好後,神色倦怠地扶了扶額,“皇後先睡吧,朕還有軍情折子急待批複,改日再來看你。”
“皇…”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一陣陣發酸,想想還是算了。
翌日我未往東宮去,隻在殿內慢條斯理地品了品茶,手邊的青花瓷茶盞乃是今年禦窯裡新得的一批頂好的貢瓷。我雖非風雅之人,卻也知其貴重。
小薛子被我叫到跟前來,但見我遲遲不語,神色幽暗,兩腿禁不住打顫,不等我開口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我輕輕放下茶蓋,觸及茶杯時仍不免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外頭晴日當空,在其照耀之下,殿內也是極明朗敞亮的。
可我麵上卻似覆有一層陰霾:“昨日本宮派你到恪勤殿傳話,你雖不辱使命請了皇上過來,可皇上正在發愁煩心的當口上,你回來了也不向本宮稟告內情,害得本宮在皇上麵前丟儘臉麵,更壞了本宮的大事,你可知該當何罪?”
小薛子嚇得叩首連連:“娘娘息怒,奴才罪該萬死,可…可奴才是真不知情啊!”
我不是個亂發脾氣的人,自也不會把這如脂玉般的茶盞一拂袖摔到地上。
“本宮問你,你是怎麼給本宮傳的話?”
小薛子磕磕巴巴道:“回…回娘娘話,奴才真真是照實傳的,奴才隻對閔公公說皇後娘娘請皇上今夜至永樂宮一聚,煩請公公代為通傳,就…就再沒有彆的了。”
我挑眉,僅此而已?
那周赴不來不就好了,他忙成那樣,乾嘛還抽空到我這來走一遭,又沒有什麼要緊事。
小薛子又磕了個頭道:“奴才絕不敢有半句虛言,娘娘明鑒!”
我淡漠道:“起來吧。”
小薛子又再顫了一顫,戰戰兢兢起身:“謝…謝皇後娘娘開恩。”
我擺一擺手:“這兒沒你的事了,先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小薛子兩腿發軟,步履不穩地倒退而出。
看來我還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
可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