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情意綿綿,我真忍不住陷進去。
他道,“樂兒,進去看看吧,朕會陪著你。”
可我卻邁不開腿,隻一步之遙,為何如此艱難?
我打起了退堂鼓,“皇上,要不還是…算了…”
過去在行宮的那四年裡,我常常對自己說起的就是這兩個字:
算了。
每當我因痛苦的回憶而輾轉難眠,或是夢回往昔而流著淚醒來,當我心痛得無以複加,當我快要發瘋失去理智時,我都會在痛哭一場後告訴自己,算了。
其實我從來,不像表麵上那麼隨性,好似什麼都不在乎,隻是我不敢罷了。
我自知沒有保護好所有我想保護的人的能力,所以我不能表現出對他們的在意,否則被有心人利用,必定害人害己。
可如今我回來了,我又回到了權利的紛爭裡,若我踏出這一步,怕是再不能抽身而去了。
周赴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容我掙脫,“樂兒在退怯逃離之前,不妨先想想漠兒,漠兒才四歲,若無額娘護持,他在這宮裡該有多孤苦無助?”
我手心裡滲出汗來,顫聲道,“臣妾是個不稱職的額娘,本不配為太子生母。所幸有皇上陪伴漠兒,漠兒身份尊貴,又得皇上寵愛,想來定是無慮無憂,遂心如願的。”
周赴深深地望著我,“樂兒當真如此作想?”
我極其心虛地嗯了一聲。
周赴沉默片刻,竟是苦笑道,“四年了,細數下來你離宮已有四年零十七日,若再加上初時那四年,你我夫妻已是八年有餘,卻不想這八年多的感情連樂兒一句真心之語都換不來。”
我明知他這是情感攻勢,卻不能不動容,“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不是,是臣妾德不配位,是臣妾沒有儘到為妻為母的責任,皇上為何不棄了臣妾,另擇他人?”
周赴斬釘截鐵道,“朕,彆無選擇。”
何謂彆無選擇?父親早已退出朝堂,雖因皇上不言明的圈禁而不能遠離,但他手上已不再有任何權柄,與各方也無勾結,既無利害關係,自是沒了利用價值。
昔日的寧國公兼遠征大將軍如今唯有國丈大人這一頭銜,出不得京城入不得宮。
周赴仍不惜一切地保住我這後位,若隻是為全聲名,經過這四年也夠了。世人皆知我是個無德無為且無能的皇後,周赴若要廢了我,怕是再無一人會提出異議。
可他卻說,他彆無選擇。
這是何道理?我不明白,隻呆呆地望著他。
他忽然將握住我的手提了起來,懸在了心口前,“今生今世,朕僅以樂兒一人為妻。”
我又是感動又是心塞,“承蒙皇上厚愛,臣妾不勝歡欣。”
周赴又再垂眸苦笑,“是麼?”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令我觸動,好似我自年少時便見過數回,每一回都令我無比心痛。
原來他竟能如此輕易地牽動我的情緒,我一直努力克製,不過是怕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眼看周赴失魂落魄,握著我的手卻沒有半分鬆動,我心知是逃不過的了,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於是我歎了口氣道,“皇上,陪臣妾進去看看吧。”
周赴雙眸一亮,頓時抬起頭來,唇邊攜起忍不住的笑意,“好。”
我與他並肩攜手邁過宮門,光線暗了一瞬就變得更為明亮,不過一牆之隔,卻像是另一片天地。裡邊的一切確似不曾變動,和我離開那日所看到的幾乎一致。
可到底過了四年,花開花落總不再是初時那朵,廊下的芭蕉也早已換過,古樹參差,落下的陰影更為斑駁。
誠然庭院布局如初,就連東南邊的藤架和其下的蘭花,西北角的秋千和玉石桌椅,殿中的水仙台和窗上的黛色輕紗都還完好保留著,足可見周赴迎我歸來之誠心誠意,但他或許是失策了。
所有這些,隻會不斷提醒我離彆之日的悲痛,我害怕重蹈覆轍,我真的沒有再來一次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