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東西,不是我能收下的。”聶堇一片忙亂,顧不得長幼之分,急急往許氏手中填塞。
許氏雖然氣力羸弱,但並不任憑掌控,兀自搶前一步,動作迅捷地掩緊門扇。
事關隱秘,聶堇始覺不該弄出太大的聲響,後怕得縮了縮身,掌心又被許氏攥住,“他爹此次辦的事情很是棘手,送來的信裡說,要我攜著老大去看看。家中沒有長輩,傅征的性子你是曉得的,無人管束,必定教他攪弄得天翻地覆,收下這東西,隻當是給他爹情麵,等我們來時一切安穩,你再交還於他不遲。”
經得一番開導,聶堇仍覺事情有些許不對味。倘是為了避禍,大可放出些假消息,隨便找處地方藏起來,為何偏要托付給不是傅家血脈的自己。這是信任的表現,還是某種試探的手段?承接下來,絕非是件簡單的好事。
倘他起了貪念,帶走幾件秘寶遠走高飛,隻要能成功脫身,那便僅是有負山莊之恩,最壞不過落得一個聲名狼藉。
可若是丟了鑰匙,又或秘庫中失了寶貝,自己並不知情,期間拿了鑰匙的人,脫不開要擔責。若是真正的傅家血脈便罷了,最慘不過是挨莊主一頓毒打,似他這樣的外來人,逐出門牆的下場,本就在意料之中。
“夫人,聶堇無才無能,當真承受不起,還請回稟莊主收回成命。”說時,聶堇已屈折膝彎,眼見膝下就要觸地。
許氏攔不住聶堇,索性就勢隨他跌跪。聶堇更加無法擔待,隻能借蹲跪起身,再將許氏攙起。
“阿堇,你是個極懂事的孩子,這麼多年,我和他爹都看在眼裡,你若不收下,我一個婦人家,遠行在外,連自保都成問題,遑論還帶著一個燙手物件,若是真心體諒我們做長輩的,就好好保管著,莫要再推脫了。”
比起鑰匙之重要,卻是許氏本人的堅執更令聶堇無法避退。
“收下就好,”雖是贈予,許氏眼中仍有一絲隱晦的歉然,“你這孩子,心思到底是太重了,我和他爹信得過你,何必擔心旁的?征兒也看重你,屆時有擔慮處,儘管吩咐他幫襯,此程顛簸尚多,行囊還不夠齊備,我趁走前再收拾一二,你好生歇息。”
聶堇微微垂首,許氏已出了門外,他仍是一副魂遊天外的神態,緊蜷起來的十指始終不曾鬆動。
莊主受困的事,明日要走的事,還有那處秘藏的下落,鑰匙的歸屬,種種事宜,傅征知道多少,該不該把自己知道的跟傅征儘數透露,聶堇都擬不出決斷。
許夫人的意思,將近於讓他代行莊主之職,他既無資格,又無魄力,小小一件事情上麵,往往都拿不定輕重,“信任”二字,根本無法增加他的底氣。
能力卓越,明辨是非,可以付諸信任,謹小慎微,言聽計從,亦可以付諸信任。他雖慣常給人以謹慎的印象,卻不敢說自己的謹慎可以保證顧全大局,在關鍵時刻能立下決斷。
“終究不是我該拿的東西……”錯雜的思緒猶如纏卷上了一塊大石,不受控製地往深淵處墜去。
聶堇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逾月不歸,我就將東西交給傅征,該是他的,夫人說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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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將至,徐夫人和大公子已經出了大門,聶堇徹夜未眠,一聽見隔牆之外有腳步聲傳來,便急急趕到了門畔。
令他意外的是,早於他之前,傅征已經來到送彆處,手上已經握有號令寂奴的玉符。
聶堇稍稍一瞥,已能看出跟從的車隊隻有十餘人的規格。常駐莊內的高手,傅充走前已經帶走近四成,既然還未順遂成事,理應補攜更多精銳——許氏已經掀開車簾,他慌忙追上前,“夫人,稍等片刻,我去叫醒師父。”
火光之中,眾人皆露出詫異之色。
傅徹寬方的眉微微抽搐, “絳仙樓樓主賀壽,帶個打手過去作甚?”
傅徹開口素無遮攔,聶堇知道,他不是有意想貶低自己的師父,許氏卻麵色一冷,重重在傅徹臉上一摑:“打手如何?若非山莊先祖以武立足,似你這般的懦夫,豈能坐得今日之顯耀?”
眼前母子生隙,平和一觸即潰,眾人皆係心於此,聶堇卻顧及不得,“明明是莊主……”
像是刻意阻截聶堇的聲音,許氏連捶帶打地將傅徹推搡上車,“征兒,阿堇,如今不是趟熱鬨的時候,此去歸期未定,切勿鬆了約束,落下師父交代你們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