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堇恍然才知,時至眼下的種種順利,都源自有此人的配合,若非傅征本來與此人相識,沒有哪家青樓的主人,甘願折弄最舍得花錢的主顧。
“你我各有所得,何來我有虧欠之說?”傅征沉聲以應,像是怕聶堇逃走似的,仍在給折向身後的臂膀加力,迫得他微微有些喘不過氣來。
“朋友之間,的確不該如此斤斤計較,你我既要敘舊,卻是不知,這位小友,又是什麼來曆?”
聶堇本來想繞出傅征身後,傅征卻緊攬住他,半晌不允,直等聶堇將塞入手中的玉麵蓋在臉上,傅征這才鬆了挾製,冷聲對男子道:“你懂我的規矩,不想讓旁人知道的,問了也是白問,何必多費口舌。”
“傅公子果然性情中人,有趣,有趣。”男子拊掌而笑,氣質也大為逆轉,裸肩袒胸的裝扮,竟能一下子斂卻陰柔,顯出幾分乾練,“沈家借赤龍子壞了你家的生意,你要找補回來,大可請你父親出馬,何必走這迂回小徑?”
這本是山莊的隱秘之事,聶堇心覺應該回避,正待要走,還不及起身,卻被傅征摟住了側腰,恰似先前侍奉在江銘越身旁的妓子一般,傅征竟想攬他坐上腿畔。
抵於唇上的溫熱猶然未退,聶堇說不清這樣的曖昧滋味究竟如何,趁暫能持住清醒,立即暗送內力與傅征相抗,仿佛是在推拒真正的登徒子,怎麼也不肯令對方如願。
這一切都看在對麵的男子眼裡,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語調平波無痕:“也罷,傅公子少年英雄,想替其父分擔家計,本屬有為之念,該當稱讚才是。”
“我是什麼人,我自己清楚,不必替我粉飾造作。”傅征遲遲未能壓服懷中人,隻得了虛懸在側的偎靠,神色更轉陰暗,“我隻求財利,若能引那人入甕,交予你處置便是,不必與我談其他。”
“傅公子出言成信,有乃父之風。江公子既然作為籌碼,想來該是由這位小公子守候,此處耳目眾多,恐怕多有不便,何妨送二位到內院,靜等江公子醒來?”
“依你安排,”傅征雖然不悅,總還知道受人優待的分寸,淡聲附道:“多謝。”
在聶堇看來,此人除了打扮妖嬈,談吐舉止,皆坦蕩自然,並不因打扮奇異而稍顯畏縮,心上頗多了幾分親近與好奇。
待他同男子對上視線,彼此一番打量,男子隨即開口:“小公子與傅公子步步緊隨,想來是身邊極信賴之人,在下名喚趙容,小公子縱使不便,也請予在下三分薄麵,假名也好,今日成了朋友,日後再見,總得有個稱呼才好。”
“我……”聶堇正待要說,傅征強橫地將他攬過,冷冷說道:“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地方,往後我保他不會與你再見,朋友做不成,稱呼便派不上用場,奉勸閣下還是莫要糾纏的好。”
傅征這日實然古怪得有些過分,聶堇本就耳熱,此時又與傅征挨得極緊,胸口很快突跳個不停。
傅征對趙容此人,似乎十分警惕,但趙容卻自以朋友相稱,種種異樣,聶堇無一可得索解,思來想去,還是順從傅征的安排比較穩妥。
儘管麵紅頸熱,聶堇終是未在這一刻從傅征的懷抱裡掙脫。
循至樓台之下,回廊曲折往複,院中石山點綴,曲水蜿蜒,景致頗具古雅之氣,聶堇滿腔疑問,但見傅征神情晦暗,到底沒能說出口來。
趙容攜兩人來到一間茶室,稍作招待後,一入裡間便換了男子裝扮,天青外袍,素白襯底,抹去了麵上脂粉,釵環也卸作簡單的發繩。如此看來,趙容原本的長相倒也清俊瀟灑,完全可以稱得上一表人物。
聶堇與傅征並坐在一處,驚詫得微微張嘴,因有玉麵所遮,幸未引起趙容的注意。
趙容點水烹茶,斟酌添碗,動作一氣嗬成,愈發勾起了聶堇的窺探之心,幾分好奇,俱顯在眼中,早讓趙容看得分明,“公子該是想問,趙某為何會做這風塵裡的行當?”
聶堇固然好奇,但一經趙容說出口來,當下頗不知該如何應對,卻聽得對方口吻坦然:“我本生於風塵,若非母親將我撫養成人,至今尚不知於何處飄零。輕賤此種場合,便是輕賤自己的出身,趙某一未偷盜搶掠,二未貪贓枉法,並不覺有何不齒於人。”
聶堇自覺生了冒犯,正欲起身致歉,傅征卻陡一用力,偏不教他順遂,一麵摁住人,一麵語帶譏諷:“他對你並無旁意,不必自作多情。”
趙容長眉微聳,隱然樂不可支,“我雙目未聵,自然看得出公子對我無意,卻是不知,是否對傅公子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