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的動作微微滯住,聶堇仿佛被人掐斷了思緒,僵立了好一晌,久久未能說出一個字來。
傅征輕咳了兩聲,打斷他的失神,“我早想取那廝性命,教他躲得隱蔽,近一月來,除了今晨南市那一遭,再未見他蹤影,由那蠢貨來引他,你覺得可行與否?”
“江公子倒是其次,那名目睹他與官差做交易的少年,才是引出赤龍子現身的關鍵。”
傅征並非不明此中關節,但比起鄭軒,卻是手腳毛躁的江銘越更為可惡,傅征更想以此人做餌,令其再被好好地折磨一番,根除縱養多年的富貴病,但他畢竟有所求,不能任著意氣發泄於這一時,遂而僅是淡聲相應:“你的地界,任你安排便是。”
待到江銘越從昏沉之中啟開雙眼,已是翌日午後,枕邊冷冷清清,衣衫齊整,全不是□□縱後的迷|亂情景。他暫時隻能想到前一夜是為了尋歡而來,身邊如此光景,必是飲酒過甚,主人怠慢,當下便要呼喝起來,抱怨招待的不是,口張了張,頓覺嗓間焦渴,稍一抬頭,又感腦後鈍痛,一下子喚起了前一晚所經曆的種種。
“來人啊!來人!”江銘越再顧不得喉嚨乾渴,不成人聲地竭力嘶喊,直到江銘越傾儘了力氣,這才從門壁處傳來衣料摩擦的簌響。
來人猶是玉麵遮臉,身形未變,卻改換了一身服色,從青灰色的麻製短打,改作了金線點綴的水綠箭袖。
同樣是武人裝扮,從樸素到惹眼,氣場已然變換了不少,頓時引得江銘越手指蠢動,想要揭開眼前的玉麵。
“江公子,”聶堇無視打量自己的目光,按著前一晚記誦的語句,徐聲複述:“昨夜被那人逃了,幸得襲擊未成,江公子安然無恙,在下防備疏失,有負江公子此前所托,還請江公子體諒寬宏,莫要計較在下之過。”
江銘越原本質疑聶堇並不了解赤龍子,但曆經了前一夜的驚魂,聶堇畢竟護住了他,沒有讓他遭受解肢斷臂的重傷,又兼打扮討他所喜,因而儘管身有不適,卻多了幾分耐心,“俠士可曾真正與那廝對上?那廝手段如何,有沒有傷著閣下?”
這一問出於關切,超出了前一晚聶堇同傅征設計好的對白。
聶堇微微愣怔,幸在有玉麵遮蓋,並未將錯愕投入江銘越眼中,“那人長在下毒暗器一類的功夫,正麵交手卻是平常,在下雖不敢說有十足的把握,但隻要他肯近身同我過招,勢必教他占不到便宜,讓他今後再不敢對公子放肆。”
儘管還未見到赤龍子其人,但依傅征的描述,聶堇對此人的認識就止於所言,未作一絲一毫的誇大。
他說得誠懇,江銘越又因他的身形氣質起了綺念,很快混聚成了十二分的信賴。
“閣下既能擊退那廝,想來武功絕非庸常。除掉那廝之前,且先做我的近身侍衛,月奉百兩,即日就能支取,閣下若是願意,那廝走後,我便請你做我們江家的一等侍衛長,教上下所有護院家丁都聽你的吩咐,我家雖不是武侯出身,但家業甚大,要管的大小事務,絕不遜於這裡的城防守將,你若還想出頭,等到……”
江銘越誇耀起來,全沒有要收束的念頭,聶堇早聽得神思飄遠,隻能連連諾聲,好不容易等到江銘越嘶啞得再也說不下去,他這才接了茶水,在廂房外稍得耳淨。
茶水擱放了一陣,不算滾燙,江銘越渴痛已極,本欲猛飲,但心想伴著的或許是個佳人,日後成了近侍,想要得見俊顏,須得留一個斯文守禮的印象,因而腕間的動作略略一頓,改做了小口吸汲,在聶堇看來,實然是彆扭得古怪。
靜了片時,廂房外便有小廝敲門而入,“江公子,今夜紫茵閣請了演百戲的班子,傀儡雜技,舞旋走索,皆要於一台出演,挑的是裕遠齋新出的本子,由趙閣主親自編排,今日是頭一場,敢問江公子可否願意賞駕?”
江銘越聽不慣戲詞,街頭上的賣把式的,他樂得圍觀,卻礙於顏麵少有成行,如今搬演上台,相當於為他量身打造,興趣不可謂不濃厚,他也確信赤龍子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動手,但想要討好的新人在麵前,他還懂得要體貼,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這位公子是我請來的貴客,他若想看,我便陪他留下來,今日於貴閣再度一夜。”
聶堇順了意,不用自己費心迂回,隻用點一點頭,倒是甚為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