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江公子,戲還未完,急著走哪裡去?……(2 / 2)

懷璧 燭策 3480 字 10個月前

一入晚間,紫茵閣內燈燭熒煌,四麵紅綢穿疊,彩緞繡柱,儼然一副佳節景象。樓宇連綴,與廊道圍成回字,形成一方寬闊的天井,堪容搭建津州城內最大的戲台。

因是頭一場上演,到來的看客不足百人,於四麵分席而坐,頗顯得稀疏寥落。

江銘越坐在北麵正中央一間雅座,視野已能望間後台備戲的伎者,除了場麵差些熱鬨,倒也確無更多的挑剔之處。更何況,他今夜的興味,此刻暫且不在戲台之上,他已將侍立於側首的聶堇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越發覺得此人身段窈窕,雖不乏武人的穩健,但也略約可以推斷腰身的柔韌。

他久遊花叢之中,自認對床上之事頗有一番心得,妓子們大多順從過甚,美則美矣,總少了幾分刺激,他苦尋新巧而不得,今日卻忽得開悟,從前他居高臨下,又以錢財相誘,所得之人,總是很快就拜服於他,失卻了徐徐圖之且波折反複的意趣。

而今這人,似乎自仗本領,又無意於以色侍人,想要圖得,絕非施予慷慨就能輕易成事。徐步漸進,求一場身心皆悅,似乎也不失為一樁嶄新的消遣——江銘越淺淺抿入一口茶,愈覺幽香淡雅,回味無窮,眼瞳中已然泛上了微醺時的迷醉之色。

其他入場之人,都不似江銘越這般心係旁逸,一進客座,便被台上一對銀光璀璨的鹿枝台架吸引住了目光。

兩座台架之間,搭有極繁複的細索,台架之下,亦有長短不一的銀漆樁柱間隔點綴,台幕所繪為月照山水,又有伶人於台下播撒霧水,揮散成煙雲,令台基於朦朧中若隱若現。

一聲金鈴脆響,三名伎者身係綾羅,從天井頂端而降。心猿意馬如江銘越,此時終也凝定了眼,斂回對身邊人的關注。

伎者們飛繩走索,宮廷園林,花鳥樊籠,皆是有礙發揮的布景,遂而擇了神鬼故事為戲碼,坐落於天穹淩霄,動輒騰空起躍,戲文隻作穿插綴合,主要展現表演之人的輕盈靈動。比起市井當中毫無承托的硬地,此時的台架之下,都鋪了半丈高的軟墊,且有大量看似裝飾的掛索作為緩衝,伎者的動作大都因為心有所倚而放開了許多,騰躍之際,更加瀟灑肆意,仿佛當真在層雲之上,身化飛鳥,展翼時無拘無束。

聶堇至此方才理解,趙容為何絲毫不見赧於所擇之途。他能為諸多身世飄零之人提供衣食,以藝授之,以禮化之,即便仍有不得不遷就之處,但至少不必身居漏簷,時時遭人白眼。

倘若他與鄭軒境遇相同,沒有被傅家收養,或許流落至今,同樣盼著找到這樣一處棲居之所,潛心習藝,亦能為人所賞,為人所敬……

十數名演者齊舞已畢,眾人稍覺沉悶,樂舞生平的寧和氣氛,霎時被鐘磬聲擊斷,擂鼓從低伏轉為震聾,伎者分列兩端,化為兩派天兵,盤鬥膠著,尚未分出高下,忽有兩名玉冠金衣之人騰至台架頂端。

既是率領眾人的天將,兩人的體格勢必不能顯得單薄,因而分明兩個清瘦人物,腹部卻填塞得壯如酒壇,如此行走於細狹的索鏈之上,乍看之下身重足輕,滑稽非常。兩人戴了花紋相仿的麵具,僅在顏色上以一青一紅作分辨,聶堇幸而經趙容提點,知道戴著青色麵具的就是鄭軒,暫不至於為了尋人而眼花繚亂。

伎者大多舞技嫻熟,雖然未涉武學,但對練一些你來我往的套招,倒也不至於難於登天,隻因時間急迫,鄭軒苦練了一晚,仍有稍顯滯澀的生疏回合,幾次顯出支絀,台下便能聽到隱約的噓聲傳來。

這裡畢竟不是比武的地方,大多數人還是能夠分得清場合,不為噓聲所擾,可在兩人鬥戰正酣之時,一叢鹿枝上竟忽然點起了火苗,疑心這或許是有意的設計,眾人等待參演之人的反應,並未因驚詫發出呼叫。

江銘越看得驚奇,正想給身旁人指一指火苗的方位,扭頭一看,人早不見了蹤影,隻有側旁大敞著的簾隔,竟是走得匆忙,不惜讓他這頂貴的公子灌一領寒風。

“該死的!”人一走,江銘越便立即忘了矜持,“還沒跟著我幾天,就敢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裡……”

江銘越拿出恨不得將扶手劈斷的力道重重落肘,博來的卻是骨痛欲裂,痛得嘶嘶聲喚,連原本因何而生氣都弄不清了,正待起身離座,另一側的簾布又被一人粗暴扯開。

“江公子,戲還未完,急著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