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慣會韜光養晦(2 / 2)

懷璧 燭策 3498 字 10個月前

聶堇和傅征的耳力都不差,聽得“李宸睿”三字,不約而同地偏側過頭,覷看了對方一眼。

眼神當中意味複雜,皆是如出一轍的憂慮難言。李宸睿親自造訪,說明飲劍山莊惹上的並不是某一家江湖勢力,而是遠在廟堂之上的皇家。按說傅家以低調為訓,在江湖上尚且極少出頭,根本沒有主動招惹朝廷的必要和理由,如今卻遭遇了湛安王府的重重圍困,當中多少牽涉,兩人暫且都來不及猜想。

李宸睿一來便看中了傅征所住的東廂,清點完各路人馬分派完畢,索性撬開傅征的房門,仿佛踏入自家一般,動作隨意地左右搜抓。

房中陪立的侍衛僅有四人,確屬難得的機會,聶堇替傅征多年的心血惋惜,傅征隻是緊了手上的力道,將聶堇往身側更近處牽拽。

兩人先挪了半步,並未引起屋中人的警覺。傅征更大膽地催動了步子,聶堇亦步亦趨,腳下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仿佛身無所寄,實是浮於空中的一道虛影。傅征顧不得驚異,隻管往幽深處行進,待到四麵都有逾人高的樹木做掩,方才止定腳步。

這裡既未挨著角門,也未挨著院牆,因是通往一處廢棄的宅子,缺少打理,四下野藤搶徑,草木爭發,用傅家老二傅衍的話說,正是陰氣森森,連鬼都不甘願造訪,除卻傅征,整座山莊上下,再難有第二個人願意踏足。

往常聶堇連湊瞧都不甚情願,今日卻毫無遲疑地緊跟入內。

枯枝蔽月,荒草盈野,沒有比這裡再好不過的藏身之處,仿佛有人指引他們尋徑而來,幸運得出奇。

兩人好不容易舒了口氣,卻不敢完全放鬆心緒。等到其他地方被搜遍,勢必還會找進這間院子,牆外不知道布著幾重人馬,他們倘若找不到彆的出口,屆時仍舊逃不過被抓獲的下場。

“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近再見不到人形,傅征失了拘束,與聶堇交握的手指一鬆,轉而尋上聶堇的腰間,“實在逃不掉,咱們就使勤王之計,去拿那個姓李的草包做人質。”

會說出這樣的話,才是平時的傅征,聶堇稍稍放了心,並未按著從前的習慣,提醒傅征注意言辭。

莊主、許氏、傅征的長兄傅徹,還有數十名離莊未歸的寂奴,如今皆不知身在何處,從前的諸多顧忌,都沒能成為扼製動手之人的籌碼,經傅征一說,他才想到,他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同闖入者拚個魚死網破,亦不失為一種解法。

但拚歸拚,決不能為了逞一時血勇,耽擱傅征逃出生天。聶堇很快想到,最好的打算,當是以自己為誘餌,將其他人的視線引離,給傅征製造出逃走的機會。

可想歸想,一旦要落實,每個環節都有種種的薄弱處,譬如他根本不曉得莊外的情況,寂奴究竟是逃走了,還是全都被抓獲?湛安王是立了功的軍侯,選定的世子,是否如傅征的推測,是個做事欠周詳的草包?以他一人之力,就算闖入者依借人多防備疏懶,能得手的幾率仍是微乎其微。

傅征立時看出了聶堇的出神,在他肩頭輕拍一掌,“彆發呆,找那秘庫才是要緊,這地方都是陳了年的朽坯,推都不禁推,人要是闖進來,幾支亂箭就能射塌房梁,你我僵站在這兒,到時候隻有被埋在土灰裡的氣數,千萬彆把這兒當成能保命的福地。”

聶堇的確沒有想到此節,略顯癡傻地張了張嘴,轉念問道:“這裡從前由何人住著?看起來……荒廢的時日不短了。”

傅征闔目回想,默了小片刻才道:“小時候聽我娘講,好像是四叔公,當時還是個年輕人,同我二哥一樣,不喜歡練武,那一代的莊主是個狠辣的,親兒子被他一關關了十多年,直逼到懸梁自儘,這才落成個不吉利的地方,棄置下來,迄今少說也有四十年了。”

四十年間,曆任兩代莊主,既是傅家難以直麵的傷心事,翻修重整,興許才是最好的處置,若是忌諱還在,大可以不讓傅家子弟入住,要麼作為下人的庇所,要麼布設景致,都可以遮藏得儘善儘美。

隻要清儘從前的痕跡,人們總會將這件慘事遺忘,往後再不提起。

聶堇的疑惑很快被傅征看破,他似也頗為感慨,發出一聲長歎,“或許是忘不掉,或許是不想忘,畢竟是親生的血肉,祖爺爺不可能不後悔。這道瘡疤一直留著,大抵是作為後來人的警示,這山莊裡養的是該是一個個人,不該是群隻會打架的木頭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