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身在天家,他已享慣了類如此等的……(2 / 2)

懷璧 燭策 3485 字 10個月前

轉身之前,傅征牽住了聶堇的手,這舉動實在來得突然,聶堇推拒不得,隻能任由牽纏,腳下亦步亦趨。

緊張暫緩,聶堇甚至稍稍感到落寞。

從何時起,他竟已經難從麵上分辨出傅征的真實情緒?興許先前對李宸睿動手的一刹,他也錯估了傅征的定力,雖是哀慟至極,但未嘗不能持住鎮定。

如今的傅征,早不再是從前那個時時將喜怒展在麵上的跋扈少年,轉眼間,那些父母在畔,嬉笑跳鬨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他羨慕了很多年,希望傅征總是他所羨慕的那般,如今卻被打得稀碎,仿佛原本就是空幻……

“待會兒要小心了。”雖是用了傳聲入秘之法,傅征出於小心,落入聶堇耳中的聲音極其細弱,幾乎要分辨不清。

“小心”的意思,即是要他做好隨時同人動手的準備。

聶堇輕舒了一口氣,很快繃起麵孔。中堂為傅充與許氏所居,地下確有一處庫藏,常為傅征所造訪,當中有不少設計奇巧的暗格,傅征鼓搗機關的種種本領,亦沒有少經此處磨煉。

李宸睿一來就派人搜查過中堂地下的暗室,起初還不能完全信任,懷疑這是傅征的緩兵之計,待到傅征打開一道又一道暗門,毫不乾涉一件又一件寶物被尾隨而來的兵士攬於懷中,李宸睿方始相信,一整日未能搜得的秘庫,就在眼前不遠的幽暗處。

像傅家這樣傳續逾百年的武林世家,所掌的秘藏或許不會存有某樣珍奇材料打造的飾品或擺件,但上等傷藥、善本武籍、神兵利器之類的藏品,多少應該占得當中的一樣。

對他本人而言,或許價值平平,可一旦投諸江湖之上,必定會引起一番不小的風波,他可以借此招募難得一見的高手,亦可以呈獻給帝王,奉迎聖心,為自己謀得更高一格的晉升之階。

身在天家,他已享慣了類如此等的便利。

所謂的五大門派,一連奔忙數月,損得損,折得折,所受的封賞不過禦賜的匾額牌符,外加幾份敷衍應付的賜禮,就以為得了所謂天眷,洋洋自得地向武林同道炫耀,殊不知,天家所謀的真正好處,隻會落在天家人自己的手裡,這些從前教他看厭了的愚蠢麵孔,終有一日,會被悉數碾為散沙,再難聚出可戰之力。

聶堇看著傅充私藏的珍寶一樣接一樣被人取走,很是為之心痛,傅征的用意他至此還不明白,但有了先前的誤會,他相信傅征自有決斷,再不敢輕舉妄動。

甬道走至儘端,聶堇忽而感到指尖抵來一絲微微發涼的觸感。他立時想到,這該是許氏交給他的那把鑰匙,傅征這樣送過來,分明是起了決絕之念。

聶堇的身形微微一僵,他想不通傅征為何要這樣做,交出了那麼多寶物,即使此地不是那個真正的秘庫,暫時阻下李宸睿的貪婪應該不成問題,就算自信卸除了李宸睿的戒備,也不該在這樣一個逼仄處動手,對方人多力勝,就算武技上占不到便宜,也能發出亂箭,保證將兩人射死在此地。

雖然不解,聶堇仍舊迫使自己定了心。就算是同死,那也是傅家主人的決定,這是他承受多年教養之恩的宿命——

傅征的動作與此前無二,抬手撫上側壁,眾人皆忘了屏息戒備,都期待下一樣見到的秘寶將是何種形製。

聶堇感到指間一鬆,當即蜷握指節,按上腕間的機弩。傅征的手掩在火光未能照徹的幽暗處,指根之展,便敲為拍,霎時牆麵翻轉,所現的卻非寶物,而是冷光四溢的四座連弩。

一人才探了頭,就被三根弩箭貫穿腦顱,當場斃於地下,血腥味彌散開來,李宸睿麵色竄白,他退至侍衛身後,眼中的怨毒隱在陰暗中,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冷冷地道出言語:“年紀不大,膽子不小,敢打本世子的主意,要你們死無全屍!”

雖是盛怒之下,當中有不少人懷抱寶物,抽箭提弓的動作都受了阻礙,加上地方又狹窄,多年練好的輪射配合,眼下連一半都施展不開,一滯再滯,等能循著李宸睿的號令擺好架勢,被護在連弩之後的兩人,仿佛化作了煙塵,已然匿無影蹤。

甬道儘頭還有最後一道暗格,這道暗格不再是僅有一尺左右的狹窄橫徑,將近三尺的高度,剛好容兩人匍匐而入。

聶堇長長舒了口氣,以為這是傅征來此之前就有的倚仗,待一枚冷箭擦著他的鬢角飛馳而過,他才忙從驚詫中收回安逸。

被緊攥著的手指在悄然間已得放鬆,傅征的聲音聽起來十分遙遠:“本不想帶你來此,可惜實在找不到彆的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