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暗室最深處,是一道機關密布的狹長走廊,傅征從前隻是稍得試探,走不到一半就會被重重設置的機關逼退。
想從逃亡的路途中找個庇護,這裡的確是再好不過的選擇,可偏偏是傅征自己對走通這條路全無把握。
這日的種種經曆已經教他知道,聶堇的輕功在近幾日突飛猛進,原本在此一道上的天資,聶堇就遠勝過他,如今更得了非凡的造化,自己無可奈何的陣勢,換由聶堇來闖,或許並非沒有通過的可能。
“阿堇,你先過去,我隨後便來。”傅征咽下一口唾沫,潤了潤乾澀的喉嚨,仿佛這樣就能為自己增添底氣。
廊道裡隻有角落亮著幾點微弱的熒光,聶堇看不清傅征的神情,僅能從聲音判斷,傅征的情緒已經回歸平常。
隻要是這般,他就能減卻不少顧慮,將心思專注係於眼前的機關之上。
先開始的幾道無非是蕩鐘、點樁、截線之類的尋常障礙,過了整一柱香光景,聶堇都滴汗未出,可隨後踩下來的一步,當即就有一支巨箭橫空飛來,他不單要閃過,還要令其受到阻滯,不能教跟在後麵的傅征來不及防備。
箭頭幾乎蓋過了他的半張臉孔,軟劍在空中卷了個旋,僅隻在箭杆處擦劃了半厘,聶堇一時倉皇,隻來得及用手撲抓,熟料箭杆上倒刺遍布,雖是成功阻下了一瞬,但霎時已紮得鮮血淋漓。
聶堇忍慣了痛,隻是皺了皺眉,呼吸仍然如常,瞥見傅征順遂躲過,他便又擰身迎前,提腳踩上了廊道側壁,起腳時尚無半點動靜,足底縫隙才消,壁板竟忽而內陷,凹坑中寒光逼射,分明都是待發的飛劍。
他旋身絞了記倒剪,避過第一輪齊射,身形還未擰定,便由第二輪拋射自另一側飛出,他想避得直接,怎奈這一路走得竟不是直線,仿佛虹光飛架,正往聶堇原想躲閃的位置追射而去。
傅征走得近了,看著飛箭即將追至聶堇後心,隻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便即因不忍闔上了眼。
聶堇在半空沒了借力,隻能猛提胸腰,強令自己反折背弓,這下倒的確避開了最迫近要害的數道寒芒,卻難免擦傷了胸腹,蹭了滿身的斑駁,將胸口的衣料劃得破破爛爛。
“傅征,快過來!”擔心劍座還會重新充填,聶堇極舍力氣地發出呼喚,傅征仿佛靈魂出竅,怔怔地探出腳步,轉而又驚又喜,難以自禁地將手覆上聶堇的腕部。
這一握,便握了滿手的濕熱,傅征忍不住驚訝:“這是怎了?”
“不妨事。”聶堇迅速將手抽回,“快走!”
如此一再三遭,聶堇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再未讓飛劍掠到一片衣角,傅征每每都是在機關暫歇之際動身,一路平暢無阻,心上卻惴惴不安。
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比他來此之前設想的情景更為窘迫難堪。
倘若僅是在聶堇麵前丟臉也就罷了,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要眼睜睜地看著聶堇在他眼前赴險,仿佛是他心甘情願的一般。
他想一輩子護著聶堇,即使有再多人稱讚聶堇的資質,認為聶堇最佳的終途,當是個無往而不利的刺客,來去如鬼魅,落手如幽魂。他要一改飲劍山莊過去的麵貌,再不接陰肆裡的生意,要一個富貴滿園,百世顯耀,尤其要令江銘越那樣的貨色聞之豔羨,見之自赧。
可是看著尤在舍命騰躍的聶堇,這一切無疑都落了空,與他的期望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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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搖曳,尤褪不去自陰暗中彌漫而來的幽冷。百餘步長的甬道中,孔洞錯落,起起伏伏,更顯得陰翳襲人,一如李宸睿的麵色。
“回稟殿下,裡外都搜遍了,除了這處暫走不通,哪裡都沒有那兩個人的影子。”
“齊釗那廝,眼下人在何處?”
“在殿下前日下榻的驛館,身邊都是殿下的人,沒有驚動五大門派。”
李宸睿提氣而起,又驀然鬆懈,神色猶自懨懨,“今日不見他了,找人帶消息過去,就說殺不了傅征和跟著的那個小的,他要辦的那件事,這輩子也休得妄想。”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