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老板本人的愛好如何雅致,紫茵閣逃不開仍是風月場所,瞿歆除了在有人品評武藝的時候較容易激動之外,多時都穩重端肅,怎麼看也不是留戀勾欄之人,他看著瞿歆坦然舉步,甚至忍不住猜測,或許嚴江根本沒有跟瞿歆說明,這裡究竟是何種場所。
“瞿大哥!”鄭軒慌忙將人扯住,“嚴公子或許在彆的地方,還是先彆進去的好。”
瞿歆不解:“他既說定是此地,那便一定在樓上等咱們,不進去是何道理?”
鄭軒踮起腳向高處張望,似乎真能據此看遍所有的廂房,腳下一踩實,他便當即牽緊瞿歆的手,將他往街道正中拉扯,“這裡是青樓,有什麼事情,非得在這兒商量不可,定是嚴公子惦記前麵的事,想要戲弄你,這才把你叫過來。”
“確是青樓不假,我想來便能來,為何偏要遭了旁人的設計才願來?”
鄭軒確未想過,瞿歆血氣方剛,或許從前也去過不少類似的場合。但他隨即想到,紫茵閣還有其他的不尋常——
“瞿大哥,如果是旁的青樓,我肯定不勸你,可……可這裡,有男妓……”
“有又如何,難不成你——”
鄭軒慌忙掩住瞿歆的嘴,免得他說出來自己不敢聽的話。
他至此才回覺,自己如此敏感,其實無非是心虛的表現,自己的過往細數起來,擺不脫“醃臢”二字,他想跟瞿歆做一輩子的好兄弟、好朋友,不想讓對方窺見哪怕一丁點從前的狼狽。
可越是欲蓋名彰,過往的印記就越鮮明地投在旁人眼中。
他再沒攔著瞿歆,等在嚴江所定的廂房內落座,看見端坐於窗邊的清俊麵孔,鄭軒又是一驚。
趙容輕笑一聲,看出鄭軒的失色,仿佛第一次與他見麵一般,很快以好奇作為掩飾:“這位是?”
嚴江抱臂而立,發出一聲冷嗤,憤憤說道:“街上遇見的馬屁精,專拍這沒見識莽漢的馬屁,天生一對。”
“原來是瞿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
這聲“失敬”立時說得鄭軒頭皮發麻,他猜不出趙容作何打算,隻得硬著頭皮接下。
瞿歆看向嚴江道:“今日為何約我到這裡來?”
嚴江:“不是我要找你,是趙閣主。”
趙容朗聲一笑:“趙某久居樓中,人脈有限,迄今結交的人物當中,就屬瞿公子武力最強,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實在無力辦成,不得不向瞿公子求助。”
瞿歆一聽有人稱讚他的武藝,當即顯出了得色,根本不加細索,立時便應道:“趙閣主但說無妨。”
跟瞿歆相處多日,鄭軒自認對其人的性情拿捏的七七八八。一腔熱心確是不假,可偶爾也難免因考慮得太少,攬下能力之外的活計。
鄭軒最欣賞此人的坦蕩大度,可不滿處也恰是在此,說好聽了是古道熱腸,說不好聽的,則是傻氣十足,實在有欠身為年長者的考量。
鄭軒還在紫茵閣中的時候,除了扮演舞戲之時的往來,一天之中能見到趙容的機會,根本沒有幾回,對此人的性格把握不足,唯一能確定的,便是生意人所具備的精明。
瞿歆縱然武功過人,可就頭腦來論,在鄭軒看來,與趙容相差的絕非一階兩階,眼見瞿歆自願入彀,他越發按不住忐忑。
趕在趙容說明所求之前,鄭軒搶聲先道:“趙閣主神通廣大,辦不成的事,一定不是輕鬆的小事。事先說好,瞿大哥就算答應了,到時候也須得考慮力所能及,哪怕辦不成,也是他的安全至上,趙閣主切不能苛責於他。”
聞言,趙容禁不住咯咯連笑,笑聲雖然不大,但完全不顧儀態,直到幾近喘不過氣來方才作止。
三人皆不知這是出於何故,詫異得麵麵相覷。
趙容將素色的領口一展,很快恢複平靜,“此事的確有些複雜,我隻是想令瞿公子將消息打聽得更加詳細,並非屬意要他赴險。”
趙容好歹是鄭軒的“前老板”,鄭軒稍怔了怔,便即想到了趙容發笑的關節。
他並不為此前說的話感到後悔,同樣是施恩之人,誰有所圖,誰無所圖,他自信有把握分辨得清楚。
鄭軒不太想聽趙容說下去,微微將臉彆向一側。
趙容似無所覺,聲調猶自平穩:“有兩個行跡可疑的人,日前找到紫茵閣中來,向我詢問一位傅公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