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畢生所有不過這一樓一宇(2 / 2)

懷璧 燭策 3655 字 10個月前

瞿歆打了個響指,以示自己記下吩咐。三人各抿了一口水,沒過多久便有小廝叩響門扇:“閣主,人已經到了。”

“那就請進來罷。”

王敏見得嚴江的一身裝扮,開始並不覺突兀,可盯看了小片刻,立馬發覺身形上的破綻。

三人當中,身量最瘦小的便是鄭軒,若是換做鄭軒來扮,這破綻也許不會那麼明顯。男人與女人,不論長相如何含混莫辨,骨骼上的差異畢竟大有不同,嚴江事前就對趙容有過質疑,可對方卻恰巧岔開了話題,並不正麵予他解答。

嚴江雖是被王敏的視線打量得渾身不自在,但開口時,仍能循著趙容所教,絲毫不顯驚慌,嗓音輕柔之中帶著略微的沙啞,倒意外十分自然,像是天生自具的女聲。

王敏一臉狐疑,反複向旁側的齊釗使弄眼色,對方卻不聲不響,一入雅間,便開始按捺不住地打量室內的布置與陳設,仿佛對麵的“女子”長相醜陋,根本不值得入眼。

沒有齊釗的肯定,王敏縱是自信不會失手,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能看出嚴江是男子,擅長易容的齊釗不可能看不出來,眼下既不提示,也不儘快挑破,許是有什麼顧慮,一時不便對自己言明。

王敏自恃武力,將齊釗的種種行為一概理解為膽怯,當下持不住耐心,在齊釗與趙容交談甚歡之際,發出一聲冷笑:

“諸位,我來是見一位名副其實的絕色佳人,不是來見一個不陰不陽的人妖,若那佳人瞧看不上在下,不願出來接客,那我便隻能用上——”

王敏剛要發出鳴哨,屈身於角落箱籠裡的瞿歆當即探出頭來,將佩刀飛速帶出,以刀柄正中王敏背後大穴。

王敏畢竟不比常人,飛刀將至之際,他已心生預警,身形稍稍一轉,即已卸去了五成勁力,雖是麻軟難禁,抑不住跪身倒地,但還暫不至於昏厥不醒,他寄希望於齊釗,兩人同道而來,對方好歹能將他攙起,容他好好舒一口氣,誰知齊釗非但不循他的意願,竟還當即倒戈相向,提腿在他胸口重重一踹。

經得這一腳,王敏當即失了意識,倒仰在眾人之間,四肢無力地攤散開來。

連帶趙容在內,也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麵露驚駭。

齊釗無視眾人的驚訝,轉身迎向趙容,雙手抱拳於胸,俯首沉聲:“此人行事莽撞,冒犯了趙閣主,如此下場,乃是他咎由自取,不必為他可惜。”

嚴江早忍得手癢腿癢,衝著攤躺不動的人重重一腳,隨手將臉上的濃妝一揩,邊啐邊道:“真以為自己是誰,也不瞧瞧是個什麼德性,居然敢嫌小爺長得難看?”

其實王敏並未貶低嚴江的長相,隻是不滿於嚴江不以真麵目示人,但那句“不陰不陽”屬實點中了嚴江的不快,眼下既已不用再維持此前的場麵,嚴江心弦一鬆,抑不下報複的念頭,直到被瞿歆強行按在一邊,方才停下踢打。

齊釗的反水實然在趙容意料之外,但先前彼此交談甚契,暫不至於減了從容:“閣下,這是何意?”

齊釗聞聲變色,麵露慘然:“趙閣主有所不知,我乃湛安王府中的門客,多年仰此人鼻息,連日教他欺淩不斷,今次得了他的命令,配合他來貴閣之中擄人,這才不得已在趙閣主麵前與他周旋。我在江湖上行走,最不喜見身具武力之人肆意妄為,這才於前日專程來尋趙閣主,希望借趙閣主之力對付此人,如今他已伏誅,齊某所願既成,日後自願傾力追隨趙閣主,再不與此輩同流合汙。”

趙容眼露懷疑,但轉念已斂回平素的淡然,莞爾一笑道:“我既非武林中人,又非達官貴宦,畢生所有不過這一樓一宇,‘追隨’二字,屬實是抬舉了趙某,敢問齊閣下何出此言?”

齊釗拱著手,肉眼可見肩背顫瑟,他似是緊張極了,可不一時又斂得身如磐石,再看不出一絲忐忑:

“趙閣主委實過謙了,您身旁就有一位身懷絕技之人,齊某自認所見的江湖人為數不少,能一擊令世子府王統領於敗場的,屬實前所未見,想來貴閣深藏不露,遠非表麵示給閣中訪客的那般簡單,齊某敬之重之,今後甘為趙閣主驅策,還望趙閣主莫計前嫌。”

趙容負手而立,果然添上幾分威嚴,“那閣下此前所求,如今便不再要了?”

齊釗所來是為傅征,但借著“佳人”的名目,難免多出一重曖昧意味,他擔心被趙容說破,即刻以此為托辭,語氣玩味:“佳人既已現身,齊某心願已了,遠觀已足償心願,不敢擅動親褻之念。”

嚴江聽得耳癢,徑直從王敏的身上橫跨而過,怒指著齊釗鼻梁道:“你可知我是什麼身份,敢出言戲弄於我,就不怕——”

話音戛然而止,他似是忽而想起了什麼,頓時緊抿唇麵,露出懊悔的神色。

在場的其他人試圖窺探,嚴江察覺視線,猛一擰身,將襦裙下擺高高甩出一截,腳下的繡鞋足跟頗高,他想儘快跑出門外,冷不防腳下深淺不均,沒趕得兩步,已然跌了個斜身飛起的踉蹌。

眾人皆未想到,以如此難以控扼的姿態懸在半空,嚴江卻偏偏覷見了落足的機會,剛剛好點在平衡處,身形晃晃悠悠,終是未倒,可腳底所觸,到底不是平素習慣了的感覺,稍一歪側,便聽得“嘎啦”一聲脆響——

劇痛傳來,嚴江疼花了眼,小腿一軟,終還是未能落穩,重重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