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瞿歆扶起來的時候,嚴江忍不住想,這輩子最倒黴的時刻,趕趟兒似的,全都擠在了這一日。
他瞥著身側的人,愈是撐不住身,不得不從旁側借力,他就愈是恨得牙癢,恨不能當即提肘在瞿歆腰間一擊。
他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與瞿歆見麵的那日,他好好地走在街上,手裡捧著一袋剛出爐的炒栗,好不容易熟悉了剝殼的動作,能將整顆的栗仁丟入口中,哪知正甜到沁心處,便自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他回眼去看,自己的錢袋不知何時已落在背後一人手中,他起意要罵,垂眼又看見了窩縮在角落的另一人。
瞿歆分明沒抓著這人,這人卻已嚇軟了腿,幾次要爬起來,都沒能成功拾起身。儘管錢袋還在瞿歆手中,可兩相一對照,誰是賊子已一目了然。
嚴江得了幫助,自然沒有不向瞿歆致謝的道理,何況錢袋還攥在瞿歆手中,萬一說錯了話,讓對方不情願給,損失就成了實打實的,怎樣也抵償不來。
他想了許多,誰知還未開口,瞿歆就已將錢袋衝他丟了回來,冷冷附了句“以後當心”,便頭也不回地奔沒於巷尾。
心上總覺得愧對這人,嚴江卻沒想到,才到第二日,他竟又在街頭撞見了瞿歆。
這一次,他所見的卻不是什麼行俠之舉,瞿歆當著眾目睽睽,懷抱那柄皮鞘陳朽的長刀,大剌剌地跨立在馬道正中。
道旁的路人皆投來詫異的視線,十分不解此人的行為,交頭接耳,猜測迭起,沒過上一會兒,就有數匹高頭大馬從道路另一頭飛馳而來。
這條道上常年有官府派出的雜役巡走,驅趕占用道路的百姓,為的是就是保證馳入的馬匹不用減速,倘若誤入其中,恰好碰上疾馳而至的馬匹,一旦被馬掌撩到,輕則毀傷皮膚,重則損筋折骨,如若踢中臟腑,便更有危及性命的險處,是以周近的百姓從不橫穿而過。
三馬並排,以攆越之勢橫衝而至的時候,道旁的眾人皆不由屏息,不欲窺見馬蹄踐屍的慘狀,熟料電光火石之際,瞿歆竟將馬韁在臂上一挽,前後五匹高馬,竟被他以一人之力全數掀翻。
五個黑衣蒙麵之人,登即散落在四周,頂著馬蹄揚起的灰塵,又咳又嗆。
嚴江遙遙地看著,隻見瞿歆嘴唇微動,麵色冷厲,不知對這幾人說了什麼,便見他們急急如喪家之犬,朝兩旁的岔道飛速逃開。
有一人正迎著嚴江所在的方位逃來,他見其他人都被瞿歆以刀貫穿胸膛,便橫在逃來的這人身前,阻延了數息光景,很快追至的瞿歆,竟一刀斬下這人頭顱,揚刀所引的鮮血,正好濺在嚴江胸口,將天青色的簇新衣料潑染得駁雜狼狽。
嚴江從未經受過如此糟糕的待遇,當下怒火中燒,不管不顧地挺身出去,攥住了瞿歆的領口,誰知這人竟朗然一笑,“謝閣下助瞿某一臂之力。”
明明先一刻才殺了人,此刻竟不見半分陰翳,嚴江難掩驚愕,呆然地張了張嘴。
瞿歆收刀入鞘,神色愈多了幾分開朗:“自今往後,我便不用再動手殺人了,可喜,可喜——閣下幫了我的忙,我想請閣下喝酒,敢問尊姓大名?”
嚴江才與這人第二次見麵,當下並不篤定其人所說是否作數,即刻閃讓開一丈,冷冷開口:
“誰想同你喝酒?我替你幫忙,你卻將我弄得滿身狼狽,哪怕你昨日幫過我,現今我也抵回去了,這身衣服,你無論如何得賠我,不然……不然我就喊來官府的人,咱們公堂上處置!”
害怕惹得此人不悅,嚴江說畢便退開一大步,熟料瞿歆竟爽快地拿出一塊金錠,“我賠了閣下的衣服,閣下現在可否方便給個稱呼?”
嚴江將金錠接在手裡,光澤鮮豔,重量足實,以他一貫的經驗,怎麼看也不像是偽造。
他心想這人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出手又如斯闊綽,自己此行所備甚少,不如跟上這人,還能闖一闖此前他有心又沒把握闖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