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姓名,又透露了結交之意,未經什麼波折,就被瞿歆爽朗接受,可隨後的隨後,瞿歆雖再沒殺過人,但隔三差五就會挑中一二個武人前去挑釁,有不少都是在津州備戰金鑾大會的成名高手。
他看出瞿歆的本意是切磋,非是要給自己立下名聲,每每會戰的地點,不是城郊的野林,就是無人居住的廢宅,除了自己之外,周圍再見不到第二個看客。
他甚至疑心,瞿歆願意與他交朋友,所圖的就是幫他監看,監看與人切磋的時候周近是否有人窺探。
他跟了多日,好奇的念頭與日俱增,可他至今沒有追問瞿歆從何而來,將來又想往何處去。除了姓名之外,對方亦對自己沒有多餘的疑問。
關於江湖上的紛繁事跡,各路高手的功法優劣,他與瞿歆可謂無話不談,可除此之外,他們又仿佛一對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對彼此的過往一無所知。
依照他此前的猜想,瞿歆既說不用再殺人,必是擺脫了一樁千難萬難的麻煩事,往後該當無比珍惜未來所度的每一日,可不論是接下來日日不斷的挑釁,還是直接與五大門派的弟子交手,諸多表現,都似一個不惜命短的亡命之徒。
他這日吃了莫大一個虧,總不能甘心還如此前一般,留著一腔未得索解的疑團,待瞿歆將他扶下了樓,他便忍不住試探出聲:“你此前……為何要對那幾個年輕人動手?”
數日之前發生的事,乍然問出來,的確容易讓人摸不著頭腦,瞿歆尚未作出回應,緊趨在兩人身後的鄭軒卻疾聲催問:“當日是你先拋下我們,如今有什麼臉麵向瞿大哥逼問?”
“我……”嚴江遭了噎嗆,反應竟難得不是生氣,而是作出一副有口難言的委屈之相。
瞿歆將嚴江扶定在座椅上,神色淡然:“我此行來津州,本是為了在金鑾大會上一舉奪魁,這條路既已中途受阻,便隻能希冀於五大門派。那些弟子們趾高氣揚,聽說我有意參與五大門派共舉的武試,譏刺我必定在遴選前段就黯然離場。瞿某自知比不過五大門派資曆卓越的老前輩,但教訓幾個尚未成器的後生,自信花不上什麼力氣,那時動手,確非出於衝動,你若已得解,今日便告辭了。”
於此一節,嚴江心中其實早有猜測。
以瞿歆的實力,倘若出自五大門派,而今必已成為當中一家的上座弟子,往後優祿自至,根本無須像如今這樣,非得借著野間的機會闖出聲名。
五大門派隻擇十五歲以下的少年人入其門中,入門之前,需要曆經重重的選拔和試煉,一旦篤定了心思要被五大門派選中,就要做好一年乃至數年留駐於五大門派的準備。
在五大門派所據的山門之外,有專為收選弟子所設的演武場地,所擇的教習也多是門內的優秀師長,儘管收費高昂,可畢竟給了並非出自武學世家的後生一個競求武學高峰的機會,多年來聞聲而至的好武之人,可謂踏破了門檻。
原先的五大門派,創立者本是一眾困於武道絕學為世家壟斷的寒門子弟,創設五大門派的初衷,也是為了給像自己一樣的寒門出身之人提供機遇。
可隨著門內弟子的數量日漸膨脹,門派又接受了朝廷敕封,門內弟子不僅能留居於門派,還有機會於內廷擔任近侍,這便使得年年爭競的入門名額越發緊俏,條件從早幾年的不限家學、年齡、出身,轉為如今數量逾百的繁瑣規程。
儘管如此,嚴江也仍是認定,當今世上,稱得上出身端正者,除五大門派以外再無其他。
或許世上還有瞿歆這樣的遺珠,但也不過是少數中的少數。
世間之事,本無一件能做到儘善儘美,倘若瞿歆能淡了對聲名的渴求,大可以於四境各地任情暢遊,瀟灑肆意,根本無人能阻攔於他。
由此,嚴江並不覺得瞿歆的不滿尤其值得看重,見瞿歆已經出了紫茵閣外,他又忍不住揚聲高喊:“瞿錦安,我不後悔交你這個朋友,可有句話,我務必要再提醒你一次。”
瞿歆頓住腳步,嚴江接又喊道:“彆去摻和五大門派的場子,到時候心灰意冷,可彆怪我這個做朋友的沒提醒過你。”
話音未落,瞿歆高大健碩的背影已然沒入茫茫人海。
鄭軒眼看要追不上人,忍不住回頭怒叱:“你這人可真是……教你這麼一激,他才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