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將傅征擊敗,聶堇臉上並未顯出一分得意之色。
傅征抵開聶堇的手,仿佛一下子抽乾了氣力,癱坐得格外狼狽。
他以為自飲劍山莊逃走的那一回,將是最後一次站在聶堇身後,讓聶堇替他作掩。卻沒想到,僅僅過了三個月的光景,他的武功竟落下聶堇遠遠一大截。
同一位師父,同樣身處玖青山中,他實沒有理由落後聶堇這麼多,更遑論人人都說,他極具習武的天分。
見傅征滿副垂頭喪氣,聶堇難禁心軟,又見傅征轉身欲走,他便忍不住牽住傅征的袖擺:“師父說,倘若你能抵得過盞茶時分,就證明你比此前有進境,你不必這樣灰心。”
傅征慘然一笑:“我幾時落後到了此等境界,連勝幾招都任你說了算?”
聶堇心中了然,過去的傅征從來沒輸給過自己,為了讓兩人比鬥的延續下去,還時常少不了讓招喂招,直到在旁不懂武藝的下人看不過眼,方才略作收斂。猝然間情勢倒轉,任誰也無法輕易接受,莫說是好勝心極重的傅征。
聶堇還想解釋,傅征將他的手重重甩開,頭也不回地沒入了林間霧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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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籠水岸,泊船星聚。
暮春之際的津州,更是一派錦繡繁華,慕名而來的遊客,比以往翻了數倍,各家的生意都紅火到招待不過來。
百姓們無謂江湖人的不滿與怨憤,五大門派襄舉的比武為當地攬來了前所未有的人氣,他們便視五大門派為福星降世,家家戶戶都去上香奉廟,以求這一眾福星能多綿延幾日。
當中最為矚目的明江樓,早在敲定會武之日的前一旬,就被圍得水泄不通,連日常營售夥食的采買,都需要找專人護送。
到了會武的當日,一整條街上的茶座,早早擠滿了人,挨到明江樓附近的,更是連牆角屋簷都不放過,哪怕根本沒有一個像樣的落腳處,試圖窺見比武場地的來客,寧可倒掛也要掛在明江樓對麵的酒家,任當家的老板如何苦口婆心,也絲毫不肯相讓。
鄭軒的焦慮,便是在這一日達到了頂峰。
趙容在本地還算頗有人脈,這日竟意外替拿到了官府蓋印的名帖,連同剛剛與眾人結識的齊釗也有一份在內。
有了當日的一番剖白,趙容沒有循著齊釗的恭維自居上位,也沒有將其驅離紫茵閣,知曉其精擅易容之術後,便視之為友,等同於嚴江和瞿歆一般進行招待。
化妝與易容,一道兩端,源脈相同,一者重在展示本色,另一者則反其道而行之。趙容擅長前者,對後者也頗感興趣,數日以來,頻頻向齊釗求教,已然有相當收獲。
四人出行,經兩人之手,改換容貌並未耗去過多時間。
嚴江扮作了一個年逾四十的中年人,鬢發微霜,濃眉深目。鄭軒頂著暗黃的妝底,本想貼一對鼠須,被齊釗嗤為像賊,便就隻對眼尾稍加描摹,將眼裂改得微微狹長,果然添上了分寸適當的行商氣質,絲毫不顯突兀。
至於齊釗自己,這日又改扮做了王敏見過的老者形象,趙容則扮作一名老嫗,與齊釗湊成一對夫妻。
四人眼下就成了一戶發財不久的行商人家,舉止粗鄙,打扮飾金戴銀,具顯庸俗,入場之時,無一個看起來引人欽慕的角色,在一眾高門雅士當中頗為紮眼,仿佛一塊誤入香叢的糞石,連一句客套的寒暄都沒能博得。
眾人對四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因而也令他們頗多了幾分自由,任他們打量的視線如何放肆,都不會有人引以為怪,因為從剛一露麵開始,眾人已將他們視作了沒見過市麵的暴發戶,再多上不了台麵的舉動,都不過是尋常。
看著趙容身上不留一絲平時的風雅痕跡,鄭軒暗暗覺得好笑,可是一想到瞿歆的立場,便又為胸口的隱痛所攝,再難顯出放鬆。
比試初篩分四個擂台進行,東西南北各占一端,因為不確信瞿歆會在哪一個方位出現,所以四人坐在了位居最中央的席麵。
五大門派各有一名長老登台,以瀾音宗派出的長老蕭時清站居中央,宣令參會的弟子列次而出,從第一名弟子入場開始,四麵客座上傳來的掌聲就雷動不止。
這些弟子大抵見過了比此更大的場麵,各自神情淡然,仿佛不過是來赴一場普普通通的修習,場地不重要,對手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