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參會者循次站定,蕭時清便展開一道朱紅卷軸,朗聲宣布:“眾弟子聽令,此次比試旨在會武倡學,貪圖取勝不擇手段者,將視為逾越賽規,即日起驅出所在門派,出手過重使對手傷殘者,依本朝律法處置……”
聽了幾條,嚴江禁不住長長打了個哈欠,場中不乏列好隊伍的弟子同作此舉,不一會兒便將肅穆的氣氛攪弄得所剩無幾。
宣讀完十條綱目,緊隨的居然還有逐條展開的細則。鄭軒本就忐忑,忍著當前的場合一拖再拖,他便忍不住看向嚴江,小聲問道:“你看見瞿大哥了麼?”
嚴江搖了搖頭,滿眼都透著厭煩,但因於此前的摩擦,又不願被鄭軒視作冷漠,便改口調侃:“那廝若是來了,隻怕早忍不了這念經的老和尚,衝上去先將他打個頭破血流。”
鄭軒看向台座最中間的那人,不僅不是光頭,發頂還猶為茂密,但言語談吐之間,的確頗有幾分出塵離世的氣質,他頗想笑出聲,可心內懸念未定,到底覺得不甚合宜,終也隻是扯了扯嘴角,顯得僵硬而牽強。
宣罷所有的細則,已經耗去了整整一柱香的光景,明明開賽在即,眾人卻已失了入場時的雀躍,各都變得死氣沉沉,當中還尤以場中的參會弟子最為無精打采。
蕭時清在台上高喊一聲,給予回應的人稀稀落落,隨後還漸漸喧嚷起來,全無顧忌地交頭接耳。
見狀,右首出自嶽淵閣的長老薑鑣即刻橫眉怒挺,發出一甚極具氣勢的暴喝:“肅靜!”
場中人沒受到多少震懾,卻是場邊的看客被這一聲駭得不輕。鄭軒所在的這一桌,四個人的反應到顯得最為平靜,齊釗不僅不以為意,不一時還發出一聲冷笑。
鄭軒忍不住投去目光,對方並不回視,隻是旁若無人地喃喃自語:“相彆這麼多年,照舊是當年那副沒長進的樣子……”
五名長老當中,先後有三名發了火,場內的弟子這才稍作收斂,依照原定的安排紛紛退場。
四道擂台同時進行第一輪比試,每組以輪戰方式選出前四名。真正對起招來,在鄭玄這樣的外行人眼中,倒也確實算得上交鋒激烈,精彩紛呈,可是在他身旁的三人,卻不同作此想。
齊釗從一開始就眼露不屑,嚴江與趙容則是看著看著就變了臉色。
趙容常年與登台的舞者們打交道,時不時還會排入一些武人打鬥的套招,為了充實場麵,特地請了三名武行的師傅在旁指導,積累數年,即便自身實踐不多,總歸也具了幾分眼力,不至於看不清招式往來。
場中有些對招,極似事先有約契,趙容熟知這一場麵,因而最先自四人當中看出,反複確認後,不禁驚聲出口:“他們……為何要這般?”
嚴江眨了好幾次眼,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眼力有缺,好一晌過去,終於呢喃應聲:“這或許是……事先商量好的安排。”
齊釗輕嗤一聲,“你倒是個誠心的,見了這麼一副丟人光景,還想替五大門派守住體麵。”
鄭軒後知後覺,自從入場以來,他便發現周圍的看客多是文士打扮,一舉一動也頗具風雅,本來能入五大門派之人,現今最以官宦世家居多,至此不斷叫好的,都是不諳武學的讀書人,作為在場弟子的家屬,趕到樓中來捧場。
再看明江樓內外的布置,分明早早掛上了遮光防窺的厚重簾布,外示神秘,實際則是不想教真正悉知武學的江湖人瞧見內中實況。
投眼再往台上看去,鄭軒頓覺場上的交手索然無味。他起先不懂,眼下循著趙容的猜測細細打量,很快也察覺了異樣。
鄭軒向瞿歆求學的時日儘管不長,但因有先回在紫茵閣中扮演武角的遭遇,對比劃套招有一番親曆,再加上有人提示在先,未過多久,他也窺破了其中端倪。
齊釗的輕蔑,趙容和嚴江的不解,到了鄭軒這裡,隻成了發自脊髓的毛骨悚然。
在他人眼中,這或許是匪夷所思的荒唐,是令人扼腕的怠惰,在鄭軒看來,則是久居高處,混無一絲顧忌的大膽。
所謂的五大門派,不單單敢騙無權無勢的江湖草寇,這些不知曉武學內裡的公宦世家,亦是他們敢於瞞哄的對象。
鄭軒的雙眼焦點漸失,唇齒微張,呆然得不能言語,到底因何來到此地,他已模糊了記憶,根本想不起要從何開始厘清。
尚未從彷徨中解脫,頭頂忽而傳來一陣刺耳的錚裂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