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來,鄭軒卻是許久都未曾與瞿歆同遊,他心中期待,可卻放不下此前還生著氣,不願輕易就讓瞿歆得了順遂。
他背著臉一聲不吭,景遲早見氣氛不對,轉瞬溜沒了影,瞿歆便堂皇迎上前,將手搭在鄭軒肩頭,“近日事忙,冷落了你,是大哥的不是。”
鄭軒確未想到,瞿歆竟會主動向自己服軟,他弄不清自己因何作祟,明明覺得不忍,臉色卻持住了冷硬,一邁出步子,便走得毫不遲疑。
二人不一時來到街上,一前一後,乍看之下,頗似是瞿歆對他窮追不舍,兩人一個威壯,一個瘦小,走在一處,儼若捕快追賊,很快引來了行人的目光。
此時天色已黑,儘管有街燈映照,眾人仍看不清二人麵上神情,指點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鄭軒受不住,轉念止定腳步,回身嗔斥:
“瞿大哥,你有的是要緊的事做,我散散心就回來,你彆跟著了。”
瞿歆沉吟一晌,並不依言退開,反而繞走至鄭軒身前,與他視線相接,“好,你散心,我在旁跟著,你不想同我說話,隻管走著就是了。”
鄭軒揚起頭,不解地往向麵前人的眼中,“後天就要比試了,你說這次的對手不可小覷,又是立門以來的第一戰,如此要緊的場麵,你不去經營,到時候出了差池,豈非都要怪在我身上?”
“哪裡的話,”瞿歆發出一聲嗤笑,“我豈是景遲那般角色,一應準備,早已做好,並不短在這一日,我同你相識甚久,你有不愉快處,由我陪著你開解,自是不容回避的本分,你又何必表現得這樣生疏,教我這大哥難做?”
隻這幾句,已足夠令鄭軒自慚形穢,他已然知道,近日以來的不滿,早已被瞿歆看破,對方必是礙於門中弟子在場,不便直言。
瞿歆坦蕩慣了,不論何種想法,都鮮少向身邊的人隱瞞,鄭軒自問一輩子也做不到如此地步,他想與此人親近,又害怕同此人親近,教對方窺見自己過去的狼狽慘淡。
他不願直麵瞿歆,更是有一腔不可說的心思時時躍動。
從前他不敢說,是怕就此與瞿歆分彆,再沒了相見的機會,可眼下他卻忽而覺得,其實說開才是最佳的解法,不論瞿歆如何作想,他都能少卻幾分煎熬,不用在麵對瞿歆的時候時時提著心,生怕讓對方窺破。
“瞿大哥,其實我……”
鄭軒正要開口,瞿歆竟忽而將他一攬,三步並兩步地走了一段,轉眼已經攜他走進了一家酒館。
“你酒量不成,不想喝的話,可以看著我喝。”
鄭軒本來想勸,可看瞿歆眼中,竟是透著一抹憂愁,不同於平素的開朗,他忍不住問道:“瞿大哥,你是不是……原本就想一個人出來喝酒。”
“不錯。”瞿歆才隻飲下一碗茶水,本來怎樣喝都難見醉意的人,眼角竟微見迷蒙,“三年時間,江湖上該是多了不少稟賦奇佳的後生,興許這一程,又落得一個無功而返,要你們白白勞累。”
鄭軒猶記得初見之時,瞿歆屢屢將“魁首”、“頭名”之語掛在嘴邊,引得在旁的人,時時為其誇口提心吊膽,如今真正有了機會,竟意外顯露了退縮之意,鄭軒頗難得解,疑聲回應:“瞿大哥,你最近……可是同外麵的人交過手?”
瞿歆搖了搖頭,鄭軒忍不住又問:“既是沒有,你便迄今尚無敵手,這次的大會,你定能一償夙願,穩穩拔得頭籌,屆時我等一眾弟子,都要隨瞿大哥抬升地位,此乃可喜之事,為何瞿大哥看起來……好像並不快活?”
瞿歆猛飲下一碗酒,搖頭搖得更加厲害,“你尚未在江湖上遊曆過,不知這世上門庭之多,各家弟子並不都似五大門派供養的紈絝子一般懈怠,我若自視過高,未能在此戰中出頭,跟著我的這些人,難保不會棄我而去,早知這般,當初就不該——”
“彆這麼說!”鄭軒聽得焦心,匆忙將話音打斷,“要做一門之主,僅有功夫豈是夠的?我們跟著你,看重的絕非隻有你的本領,為人做事,心性品性,瞿大哥都有旁人趕不上的優越處,那些有來頭的後生,我們一個都趕及不上,你肯收下我們,已是莫大的恩惠,我們豈還能不知好歹,僅因一點挫折,就將瞿大哥拋下?”
說畢,鄭軒頓覺自己婆媽又囉嗦,於減卻瞿歆的惆悵並無幫助,未想瞿歆的反應,卻似久困乾渴之人飲下了一碗甘泉,當即舒展了眉目,“早知如此,我應當早點帶你出來,若不是你,我恐怕一輩子也紓解不開。”
鄭軒得了誇讚,仍然忐忑未消,最怕瞿歆誤會自己此前說的並非出於誠心, “瞿大哥,我說的話,句句發自肺腑,沒有一句敷衍,你莫要……莫要……”
說至此,鄭軒忽而語塞,再想不起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