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時情勢突變,確不曾為顧卓料及。話音尚且未歇,說話之人的身影業已逼近至身前不足一丈。
顧卓本以為此人報仇心切,這時衝上來,所使的必是近身的搏打招式,當下架起兩柄手戟,交掩在身前,自以為做好了阻擊的架勢,逆料對方行至近處,竟忽而扼住衝勢,舉抬起一手,竟自袖中催出一線寒光。
眾人俱是屏息凝滯,畢竟是旁人的冤仇,事不乾己,因而即使有把握能救人者,此刻也均作木然,腳下紋絲不動。
顧卓眼見寒光逼近,尚還看不清飛來的暗器是何形製,心下激起懊悔,隻來得及閉上雙眼。未想深汲了一氣,疼痛竟遲遲未至——
先一刹還立在高台上的人,不知何時已臨降至顧卓身前咫尺。
傅征猶是最初現身時的一派從容,“崔幫主,當年賑款消失之事,你可真正用心查探過?穿甲寨固是為惡多端,可是運送錢糧的棧道,本有馳州本地的馳遠軍精銳駐守,他一個小小山寨,何來的本事撼動我朝精兵?傅某奉勸崔幫主,千萬莫要操之過急,誤認了仇家。”
崔梓澤緊握雙拳,掙紮片時,竟是鬆開了指端,隻是隔著傅征,冷冷將顧卓剜看了一眼。
在他身旁,有人並不甘於如此草草了結,見得崔梓澤視線稍偏,當下立即搶聲:“這廝的來曆尚還沒有弄清楚,聽信他的,指不定落了誰的圈套,錯殺一個,總也好過空手而歸,你不動手,我替你來!”
這人將將架出一拳,頓時感到手腕刺痛,再要催動拳勁,卻發覺整條臂膀已然動彈不得,“你這廝……好毒的手段……”
眾人皆未看清傅征如何下的手,眼見一人詭異受傷,各都不想坐以待斃,正有人要揚臂高呼,打算聚集多人對付傅征,適才臂膀受製的這人,忽而發出“咦”的一聲,在驚訝中抬起手臂:“好了,馬上就好了!”
一傷一愈,兩重吃驚,令正要集結的眾人暈頭轉向:
“你這廝,要打要殺,利落安排就是,婆婆媽媽的,弄的是什麼名堂?”
“就是,敞開了打,我們哪個懼你,少使這些玩弄人的伎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傅征淺笑著掠眼掃看,麵上冷光暗蘊,將現未現。
所剩不多的看客耐不下吵鬨,相繼動身離場,不一時便將攢聚起來的武人衝擠得七零八落,傅征趁著這晌,再次縱上主持會場的高台。
“眾位過去的經曆,在所謂名門正道看來,皆有無法容忍的晦暗處,可在傅某這裡,都是等同無異的尋常遭遇,即使滿手血腥,各也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並非不能得到寬恕。諸位若肯跟隨傅某,此前私造銅券一事,傅某自會幫諸位銷毀證據,往後齊心協力,共襄武比,不愁不能恢複過往金鸞大會的盛況。”
聲音從高處泄下,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即使並未刻意擴大聲量,竟莫名雜蘊了一股威壓,使得眾人不自覺屏息凝神,傅征略一清嗓,接又朗聲:
“此舉一旦得成,越過五大門派,重塑武林格局,亦能在短時內推上日程。五大門派重利輕義,早已是處處糜爛,朽敗易催,我等豪俠義士,豈能終此一生屈居其下,為此類毒瘤所懾?”
弄清了傅征所來目的,眾人默了些時,各都難禁蠢動,爭相交頭接耳:
“他說得好聽,我們要門戶沒門戶,要錢財沒錢財,調子起得再高,到底不是人家的對手,隻有這廝這樣的狂妄小兒,才能這樣不自量力,妄圖蚍蜉撼樹。”
“是啊,真要跟五大門派裡的高手較量過,他才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光在這裡跟咱們逞能,如何能作數?”
“你可彆說,五大門派如今屬實是每況愈下,若不是仗著人多勢大,當真較量一番,敢說耐打的,興許還真沒有多少。”
“管他呢,他鬥他的,咱們過咱們的,他若真是那什麼飲劍山莊的傳人,自是與五大門派有深仇大恨,卻與你我何乾?人活一世,還是自個的安穩最要緊,犯不著為這一個不安生的主子賠進去……”
即使傅征設計用心,雙管齊下,先以武力服人,後以處境相逼,在場諸人當中,仍是顧慮多於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