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時現身而臨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或許就能減卻許多猶豫,讓眾人更容易甘願追從。
傅征俯瞰著麵色各異的眾人,眼中的不甘愈燃愈烈,但當他將眼一閉,發出一聲帶有自嘲意味的輕笑後,先前幾欲爆發的狂躁,瞬即隱匿無痕。
“不想順應本莊主的,那便留下性命!”
話音將落,樓宇四麵即刻錚響不斷。貼近門廊而立的鄭軒,稍一凝神便發現,身側看上去極為平常的梯階,竟能不驅自移,數息工夫,已然旋並而起,聚合成無法落足的鐵板,封鎖了向上攀登的路徑。
這樣的機關,與他在“碎星樓”中的所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一時間,鄭軒越是凝神,越感到細思恐極。
他猜測這一處的設置,正是以“碎星樓”中的陳設為本源,二者同處鱗州,彼為傅家養子所據,此為新任莊主占有,引一眾江湖人入彀,許是更早之前就有的謀劃,從傳布舉辦會事的消息開始,眾人所經曆的一切,就已經陷入了幕後之人設下的捕網。
想到三年前的遭遇,看似無心的救人之舉,實則藏有傅征本人的預謀。儘管瞿歆對飲劍山莊上一任莊主傅充頗為敬重,有了眼前的所見,鄭軒怎樣也不肯再相信,飲劍山莊曾經的厄運並非咎由自取。
看著身旁的人神色僵硬,瞿歆果斷將人攬入懷中:“不用怕他,他若真的殺了這裡的所有人,此前的算計就徹底落了空,根本得不償失。”
鄭軒一臉怔然地抬起頭,喉頭僵澀片刻,勉力擠出聲音:“他如不能遂願,為了泄恨,狠下殺手也並非不能,我曾經見過……見過他逼迫——”
“不必說了。”鄭軒本來遲疑,最不光鮮的過往,他最不想經自己的口同瞿歆道破,瞿歆仿佛早有預料,將好不允他說畢,“你就待在這裡,我再去與他一會!”
正說之間,鄭軒的身上已然一輕,溫存隻停留了須臾,轉瞬已成虛無。他看著懸升而起的殘影,心內先是驚惶,後是淒愴。現今的他,不論情分還是本領,都不能令瞿歆延阻哪怕稍多一刹。
隻消一個起落,瞿歆業已與傅征正麵相對,“傅莊主,你幾時見過了趙閣主,我為何不知?”
傅征心想趙容善結人脈,多認識一個高手,並不見得如何稀奇,雖是略感詫異,麵上卻不見稍滯,聞言不答反問:“閣下又是自何時起得知瑞春樓的?”
雖未得到直接回應,瞿歆已然能夠確信,早在半年之前,趙容傳給自己的消息已被此人介入。但趙容是否知情,眼下卻無能夠斷定的憑據。
比起鄭軒的忐忑,瞿歆完全不擔心傅征真正會犯下殘害眾人性命的禍事,待到與傅征四目相接,反而比此前交手時更加平靜,“傅莊主既是要籠絡我等為你所用,何不再行勸說,讓眾位領會閣下的本來用心?”
兩人以平時交談的聲量說話,並未刻意使用傳音入秘的法子,害怕機關發動的人,一麵戰戰兢兢,一麵又難禁好奇,極想將兩人的話音聽得清楚,奈何所距尚遠,四麵廊壁俱為鐵板所占,滑不留足,愈是癢澀難耐,愈難得以遂願,隨即也因之緩卻爭嚷,各都眼巴巴地向上張望。
景遲環顧了一圈,越發覺得眾人都中了邪,所來之人不過是單槍匹馬,卻偏沒有一人敢於相抗,全然不符江湖中人的豪邁血性。
他想尋一個人,借著這人將眾人號召起來,齊力打破樓中的機關,可左看右看,唯一不算呆怔得厲害的,偏偏就剩下|體格單薄的鄭軒。
“罷了,就算隻是動動嘴皮子,吵出點動靜來,總也好過被頂頭的那廝嚇得呆住。”才定了念,他便急急要撲到鄭軒側首,不想一步還未邁出,旋身而落的瞿歆恰先於他身前搶定。
不等瞿歆吩咐,景遲自先難抑激動,“那廝委實囂張過甚,掌門既然沒被他製住,不妨儘快起個聲勢,索性把這勞什子樓連根掀了,我們各個都拿著兵器,人數又這般多,隻要舍得出膽子,不愁不能將那廝拿下。”
瞿歆與傅征商量了什麼,眾人尚未聽知,除了景遲以外,此刻均隻在遠處試探。
鄭軒關切地看向瞿歆,本以為對上的將是滿身戾氣,是與早前對上五大門派之時相差無幾的不甘,卻未想到,瞿歆竟於此刻舒展眉目,衝自己明朗一笑:
“眾弟子聽令,即日起,我沐青門追隨飲劍山莊傅征傅莊主,唯傅莊主馬首是瞻,與傅莊主為敵者,即是我沐青門之敵,倘有不願相從者,往後便非為本門中人,與我瞿歆再無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