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傅征此語,眾人看向陳經的眼神,霎時從憤恨轉為同情。
迄今為止都無人主動招惹過傅征,儘管如此,眾人所經曆的種種手段,都使得他們對傅征頗有隱懼。
在場之中,唯一能與傅征相抗稍久的,隻有瞿歆一人,陳經雖是用功甚勤,但在真正有稟賦的高手麵前,根本不值得一瞥。
傅征按而不發,在諸多人看來,無疑是醞釀怒火的表現,一旦傾出,要見證的,即是陳經身披鮮血,當場就戮的慘怖情形。
場麵一再為死寂所據,打破僵局的,卻是許久沒有開腔的瞿歆:
“傅公子,我等都與五大門派有不小的冤仇,何不就此立了報仇的謀劃,屆時朝廷定下處置五大門派的章程,不管是否會波及我等,看看五大門派的狼狽,尋隙落井下石,總也是個畢生難覓的機會,何不好好利用?”
話音落畢,眾人先是琢磨了一晌,交傳一陣,麵上都活絡了氣色。
一人環顧了一周,壓低了聲量對同伴道:“他說的是個好打算不假,可貿然趕過去,被朝廷歸為五大門派的同黨,豈非等同於自投羅網?我覺得,還是不要亂來為妙。”
“你說的極是,跟不跟這個傅莊主,咱們掌門都還沒敲定呢,再搭上這一件,把咱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弟子統統賠進去,能落得什麼好處?”
攪起喧嚷的始作俑者瞿歆,走近傅征時尤是從容不迫,“傅莊主,你隱跡三載,所等的,難不成是攜同我等繼續蟄伏?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我與五大門派之仇,今次錯過,隻怕日後再難親手得報,屆時於傅莊主而言,必會成為畢生難圓的一樁遺憾,瞿某身為下屬,斷然該以忠言相告,還望傅莊主求全定奪,莫要為前塵所惑。”
瞿歆如此說法,本是傅征猶豫的關鍵所在。這個熱鬨,他非是不想看,可他並不想在根基未穩之時,就舍棄掉從前與聶堇一同定下的謀劃。
他忽而想起臨行之前,楚敬川最後說與他的一番話:
“須知世事難料,有身不由己之時,切勿僵執於所謂原則。風雲變化,你若誌氣堅定,必會掌於你手,切莫因小小波瀾而踟躕不前。”
被瞿歆說動心的人不在少數,各人眼中,充斥著期待與遲疑混雜的微妙色彩。
傅征曲起手指,在桌角輕輕一叩,隨即朗聲:“三日後,願隨傅某前往津州之人,速速在此寫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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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醒時分,景遲漸漸感知到身下的顛簸,渾噩中掙紮起身,甫一睜眼,對上的即是張嵐和柳躍冷熱迥異的兩張麵孔。
“景師兄,你總算醒了,咱們馬上就要到津州了,你要捎帶的土產,我都替你置辦好了,掌門隻允了我兩個時辰,險些跑斷了腿,等回去了,你必須得好好請我一頓,不然這樣的苦差,往後可千萬彆再指望我。”
景遲揉了揉眼,又掐了掐耳廓,確信自己耳力和眼力都無折損,疑聲接道:“掌門呢?”
柳躍笑盈盈地應答,“前麵那輛車上。”
想起當日對瞿歆的頂撞,景遲直到這時才激起心中餘悸,“掌門聽了我的,把那個姓傅的撂在鱗州了?”
張嵐發出一聲冷哼,截斷柳躍的回答:“還做著夢呢,彆搭理他。”
景遲本來耷拉著肩背,坐得骨相全無,聞言立時將頭頸拔起,“我當真清醒了,你快說,那廝後來如何了,你們拂了他的意,他有沒有再同掌門打起來?”
“哎——”柳躍難得作出老成口吻,邊搖頭邊道,“傅公子武功又高,積蓄又多,掌門跟著他,未必是件壞事。景師兄,我勸你今後還是少說傅公子的壞話,人家現在可是咱們的正經頭頭兒,想巴結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咱眼下所乘的馬車,都是傅公子慷慨施予的,你已受了人家的恩惠,千萬莫要再不識好歹,又去觸人家的黴頭。”
言下之意即是說,自己此前苦口相勸的話,瞿歆一句也沒入耳。
景遲撫著胸口,頗有種難言的窒悶,他勉力捋順氣息,再開口時,仍未抑住麵上的猙獰,“他既執意要跟著那廝,為何你我眼下又在回津州的路上?”
柳躍被景遲盯得冷汗直竄,回頭瞥了張嵐一眼,卻見對方雙目緊闔,根本懶於理睬,思忖了一會兒才怯怯應道:“掌門跟傅公子商量的安排,我們隻有照辦的份兒,哪裡敢多嘴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