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些,景遲一下子舒緩了心中窒悶,索性擠緊瞿歆,挑釁般的仰著頭,刻意不收斂口吻:
“五大門派乃是當今武林中的第一號毒瘤,非除掉不可,你若假意同我迂回,還想對那一位兒莊主唯命是從,我就將你當日的窘態說予大家,讓咱們沐青門的子弟都知道,自家的掌門是如何因巴結一個不知來處的生客,在武林同道麵前丟儘了氣節的。”
“景兄,”鄭軒艱難搶出身來,扯住景遲的手臂,“你說得太過分了,傅公子他——”
“哼,”景遲冷笑一聲,“還有你,彆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個什麼由來,你跟掌門那檔子不清不楚的事,我早就看透了,一個傍家兒,見樹就棲,待到那個兒莊主來了,你必會腆著臉迎上去,衝著人家使媚賣俏,你——”
這晌話未道完,在所有皆無防備的一刹,瞿歆驀地高甩起臂膀,一掌灌注了雷霆之力,將一落下,便拍得景遲側摔在地上,半麵臉打腫不說,整個人也隨之昏厥,連掙紮也掙紮不得。
鄭軒怔在原地,好一晌丟失了魂。
眾人如何圍近過來,怎樣查看景遲的傷勢,幾時叫了郎中將景遲送出院外,繁瑣諸事,全都落在朦朧之中,他一件也沒能看清。
直到打理完一切的瞿歆朝他迎近過來,正要作出攬肩安撫的動作,鄭軒才覺指尖挨及後背,便觸電似的閃退了半步。
“瞿……瞿大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待會兒再下來。”
滿堂疏落,隻留下一個抱刀而立的側影,瞿歆回身瞥及,張嵐的語氣猶然平淡:“我看定了掌門的為人,不論做什麼,必然是為了我等的長遠著想,那廝這一程始終轉不過彎來,但他對本門尚還是個不可缺的人物,還望掌門多作包容。”
難得見瞿歆失去理智,其他的弟子,各個都想趁著機會,再多放蕩一日,由是紛紛竄走,不是回了住處,就是趕赴花街柳巷,竭儘了力氣消遣一番,惟獨張嵐安站不動,雖是令瞿歆頗感欣慰,但也無法憑此消除心中疑慮:
“我與鄭軒已結私情,那廝雖則將他汙蔑得過了,但此事卻非捏造,你如何看法?”
張嵐麵如沉水,甚至忍不住添上麵對柳躍時的懶色,“有血有肉之人,必然容易動情,世人非議,但凡不動搖掌門為人的根本,便就與弟子無乾。”
瞿歆輕輕搖了搖頭,麵上閃過一瞬的無奈,即刻又接道:“我待鄭軒,非是隻求肉|體之歡,我與他情投意合,倘若相伴日久,還想求一個正經名分,屆時……你又待如何?”
聞言,張嵐先是強抑眼皮跳動,後又勉力扼下牙酸,“掌門的私事,想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何必征求弟子的意見。”
見瞿歆眉目舒展,張嵐便無意再纏,將刀挎於背後,草草一拱拳,正要拔步疾走,院中尚不見人,兩人所在的堂屋之中,冷不防多了一道長影,順著側窗透入的日光,插映於二人中央。
張嵐認定自己的耳力當世罕有,甫見這人現身,心下想到的,恰是話本傳奇中的鬼魂,若非如此,絕不可能這般的悄無聲息。
念及場中並無一個需要他照料的同門,他頗想尋個遮蔽處,儘量不與這一孤鬼對上眼,但見瞿歆端立如常,他實不好當著自己師父的麵露怯,因而終是強令自己站定在原地,僵硬地挺著身子,仿佛被凍結了四肢,儼若石雕一般,連發絲都不願被過堂的冷風拂動。
瞿歆不僅不見一絲膽怯,還大方邁出步子,很快與來人的身形挨近,“再次謀麵,瞿某幸甚,敢問公子,可是奉傅莊主之命前來?”
“三日後子時,瑞華門外,帶五名身手上乘的,見我予你的記號行事。”
話音將落,不等張嵐看清麵容,聶堇就已不見了形影,偏頭看向瞿歆處,已見瞿歆手中灑落的紙屑,他忙不迭趕到跟前,“這人是誰,你當真要隨他去?”
事臨突然,張嵐顧不得平日秉持的尊卑之分,等不及瞿歆應聲,就撲手攀上了瞿歆臂端,“五個人,當中該是有我的,他不將去處說明白,怎知你我能否安穩歸來?”
“你留在這兒,”瞿歆神色決絕,“我能教的都已經教給了你,萬一生了意外,還望你承好沐青門的衣缽,切莫讓你我累積三年的心血儘數消折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