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日過去,瞿歆都未能再於沐青門眾弟子麵前現身。
半邊臉腫得高起的景遲,終日盤坐在鄭軒門前,眾人拉的拉,勸的勸,用張嵐的話講,此人正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給人添堵,不該多給一分好臉色。
但此間場合,景遲的地位並不比張嵐低了多少,雖然張嵐手握訓誡弟子的大權,在景遲的堅持之下,也有人甘願為義氣所驅,不肯為景遲放棄遮護。
“你們今日若是還隨這廝誤了功課,我便按照門規處置,還不快滾!”
所謂“門規”二字,不過是張嵐臨時的杜撰,他雖勉強識字,但遠作不出景遲那般滔滔不絕的長篇闊論,因而旁人還沒戳破,他自是心虛不已。
這廂未能將場麵鎮住,景遲隨後的所言,更是石破天驚:“掌門一定就在裡麵,若非如此,以他對你們的嚴苛,怎會耽延兩日還不肯現身?我說破了他二人的情|事,必定引得兩人生隙,不得不見麵安撫一番,眼下死死不肯出來,必是被我撞了個正著——”
雖是字節清楚,景遲似乎仍覺口吻不夠確鑿,更加不壓抑聲量:
“諸位,我景某辛苦經營,為了你等的生計,跑遍了津州內外,若誠心想報答,就幫我撞開這房門,若得入內,我景遲情願把目前所積攢的家當一並獻出來,敢說不論是誰,都足夠二十年揮霍,機會隻有一個,大家好生考量。”
張嵐很快自一人眼中看出了蠢動之色,飛身前去阻攔,雖是成功截下,身後卻又出了破綻。
代以撞擊的,是門板崩裂的刺耳聲響,張嵐再將身子扭回,便見圍在門前的十餘人,爭相往廂房內擠入,連著幾人堵在門口,已在房內的人,各先露出失望之色:
“鄭師兄他不在,景師兄,你莫不然……是弄錯了?”
鄭軒長相秀氣,在一眾高大威武的武人當中,任是苦練膂力,也尤顯矮小瘦弱,一旦外出,總難免被人誤會為小倌,但凡與鄭軒在街上同行過的,大多都有過被人誤猜的經曆,往往還是本門之內興起的傳聞為數最多,經得瞿歆多次懲戒,方才刹住這一碎語八卦的風氣。
雖是詆毀頻出,鄭軒也從不推諉塞責,交給他的事,不分大小,務求一個儘善儘美,眾人雖對鄭軒與瞿歆之間的關係多有猜測,畢竟不至於懷疑到鄭軒的品性上來。
突襲未得,質疑的聲音迭起不絕,景遲紫脹著一張臉,越發抑不住窘迫,正待重擬措辭,卻被忽然現身的訪客打斷了思緒——
“你,你怎麼……”
看著徐步迎近的傅征,景遲滿眼都透著驚愕,除他之外,當初在鱗州的其他弟子,各都眼露興奮,一斂先前不想摻和的疲態,朝傅征投去滿含振奮的目光。
“大好的時辰,瞿掌門人在何處,為何沒有敦促諸位練功?”
張嵐聞聲便知不對,一向淡定旁觀的他,這時竟忘了收斂力道,將身前的數名弟子粗率撥開,“他說得了你的吩咐,去做一件十分凶險的要緊事,你何必在這裡裝糊塗?”
張嵐此時的激動,因自瞿歆下落未明,任使之人又先行現身,傅征眼露茫然,張嵐幾乎下意識斷定,瞿歆已經死於非命,登時散了理智,抽刀便要往傅征劈去。
景遲正默默在心中叫好,傅征接下來的出手,卻令眾人紛紛滯住了呼吸。
鋼經百煉,堅韌異常,跟隨張嵐將近五年的這把長刀,裝飾雖然樸素,足可算得上張嵐的所有家當之中最為珍貴的一件,隻經得傅征催指一點,竟於中段倏然碎裂。
眼見相隨多年的寶刀隕為廢鐵,胸中翻湧的痛苦究竟幾何,實然難以令張嵐用言語說明。
在旁的所有弟子,包括招惹同門從無忌憚的柳躍在內,都是頭一次見到張嵐迫於盛怒,完全無法自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