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不管姓什麼,都再同我沒乾係……(2 / 2)

懷璧 燭策 3542 字 10個月前

“你們一個個……當真都中了魔怔,這個尋死,那個要救仇家,各個都仗著脫俗的借口做大夢,豈知再怎麼脫俗,要成這夢的每一步,都得由我們凡人一腳腳踩過去,倘要一直懸在天上,那自是變不了我們人間的規矩。”

張嵐一見景遲的姿態,便知其人必是喝了酒,正神誌不清,傅征似乎並未看出,猶是正色不變,“閣下有何高見,不妨說來。”

景遲將頭一晃,聲音添足了抑揚頓挫,“自古興兵打仗,最講求占據形勝之地,你此前說的那個離境穀,我從前去過的,縱深雖佳,險勢卻遠遠不足,身在其中,既不能居高俯瞰,又不能借山勢投放滾木流火,倘就這樣敲定了,隻怕會正中人家的打算,讓人輕鬆剪了爪牙,淪為甕中之鱉。”

“依景兄看,該是何處堪為我等供使?”

“我便是不想說予閣下,閣下當如何?”

雖是挑釁的話,傅征具足了耐心,隻以輕笑回應,在旁的兩人各都訝然難禁,因有傅征作鎮,均不敢貿然將景遲的話音打斷。

“景兄倘若不吝惜指點,日後我等脫困,傅某必有重酬相謝。”

話音未畢,景遲先是猛甩前額,隨後又抱臂於胸,尤其的懶於應聲,直到張嵐耐不住震動刀鞘,他這才稍生凝重,將鬆垮的脊背微微挺直:

“你小子說的話,我一句也信不過。在鱗州那日,瞿掌門勸你的話,分明是要你抓緊難得的機遇,儘快向五大門派複仇,聽你今日的口吻,分明是按著那個姓陳得書生所言,要借著解救五大門派的名頭抬高自己,你駁他說什麼‘親恩子孝’,自己不也是一般貨色?

“帝王也好,高手也罷,什麼大計大業,一旦撰成口號,成日掛在嘴頭上,真正圖求的,必是奪他人之田地,取自己之揮霍,我景遲固是本領不及人,所謂興衰之事,總是看得心疲眼疲,不想成旁人的坦途,全自己的坎坷,區區勘察地形的小事,於閣下這樣有大能耐的人物而言,到底不是件難事。今日是‘傅’,明日是‘崔’,不管姓什麼,都再同我景遲沒乾係……”

景遲說完這段,又作出決絕神色,掛在醉得迷蒙的臉上,到底失了該有的氣勢,不等對話的人作出應答,便東顛西晃地側傾著身子,一步走一步拖,緊似身有不遂,眼下莫說是找去處,就連在走出院外之前,保證不跌昏在地上,已然拿不準有幾分把握。

柳躍最是憂心難泯,訕訕朝傅征回瞥了一眼,得了傅征的點頭準允,隻一縱步的工夫,即刻將人攬下,一徑強拖回堂屋,“你想給人提意見,照提就是了,沒完沒了地發牢騷,哪還像個大丈夫?傅莊主問了你的,你儘快說清楚,彆在這裡裝瘋賣傻,難得抬舉你,你要還不識好歹,我先替傅大哥收拾你!”

說著,柳躍為了催促,登即又將景遲的臂膀反擰過來。他下手素沒輕重,景遲隻經這一下,就痛得險些昏厥,酒固是醒了大半,但這一時畢竟痛得太過,揉了好一晌,仍是苦著臉,任柳躍如何催哄,都側著臉不願相對。

如此僵持下去,畢竟不是傅征的本意,柳躍正還斷不清做法,張嵐怒色一挺,掃腿一勾,散落地麵的刀身殘片,業已被他提腳送至景遲喉頭,“你當真以為,僅憑一張嘴,就能給你的性命添足分量?旁人懶得動手,卻不妨礙我張嵐不講情麵,你若再拖遝半刻,我便就此讓你殞命,你信是不信?”

一逼一嚇,景遲便是連裝醉的力氣都耗儘了,至此他才想起,據門內弟子的傳言,張嵐從前做過的行當又多又雜,看過院,護過鏢,有一段饑荒時日,甚至還入山為賊,如今的疏懶順從,興許僅是為了融入眾人的一種偽裝……

地位和錢財,他自詡都看得輕了,可是此生到頭,他卻不敢說沒有半分遺憾。

跌宕了這幾年,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在一眾武人當中,不管他如何討好巴結,虔誠賣笑,一朝翻了臉,他照舊是任人拿捏的螻蟻,他裝得再狂再傲,總也隻能顯在言語上,真正動起手來,仍是一觸即潰,不堪一擊。

眼見景遲的麵色漸轉低沉,柳躍頗不忍心,正要搭肩去勸,久垂著頭的景遲,竟冷不防拔起身形,麵容正肅,聲腔沉穩,全不似將將還留有醉態,“更好的去處,當進退兩全,進則屏障高大,易於俯擊,退則山麓蜿蜒,溝渠錯綜,可作狡兔之窟。”

這一語道出,正如紅氍毹畔大幕將啟,柳躍尤是激動難耐:“這麼好的地方,怎可能有現成的?”

“有的,”景遲將胸一展,連日以來,濁暗的眼神難得轉為清澄,“津、璨兩州之交,有一地名為斷騅嶺,正是攻防兼備的絕佳據地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