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說……咱們這樣,究竟算是贏了還是輸了?”
“有眼睛不會看?自然是我們贏了。”
鏖戰儘管慘烈,因有傅征安排在先,不經戰的弟子大多藏於嶺穀深洞之中,避開了正麵交戰,真正傷亡的人數,統合下來尚不足五百,損失的官兵數量卻有將近十倍。
雖不知道外界傳言如何,就張嵐看來,足以視作武林中人最為強硬的一次反抗,這樣的場麵,最適合叫出景遲,令此人不吝唾沫地大肆褒揚一番。
然而看著猶然昏迷不醒的傅征,幾點得意,很快又被心虛與自愧取代。他也是被傅征安排藏入地堡中的一員,沐青門中,有比他年紀更輕的十餘名弟子,在日前的苦戰當中失了性命,與柳躍一同入門的發小單銳即在其中。
看上去素來沒心沒肺的柳躍,眼下成天到晚,都是一副沒什麼神氣的頹喪模樣。
他不大會說什麼安撫的話,仍是順著從前的性子,對柳躍愛答不理,然而沒了柳躍遊走於眾人之間,他也難免感到空疏寂寞。
在傅征手下,景遲能派上的用場,比從前還要多出不少,近幾天來,總是整日整日的不見蹤影,柳躍倘若也住了聲,張嵐身周的冷清便再難抑下,等到夜色漸深,有冷氣自洞外溢入,寂寥的感覺便越發猖獗,越是令張嵐難以忍受。
他是未能忍住,試探著催出聲音,“給傅莊主看傷的人……早間是怎麼說的?”
一聲落畢,仿佛石沉大海,除了洞底發出的微弱回聲,再聽不到其他響動。
張嵐捺不住冷寂,提掌將柳躍一推,他隻是尋常發力,並未灌注真氣,未想這一推,卻使得柳躍後腦磕到一處突起的石塊,即刻在張嵐手上流下一股鮮紅。
張嵐匆忙做了包紮,好一陣手腳忙亂,挨得他伺候的人,始終無動於衷,仿佛流血的實是旁人,張嵐忍無可忍,當下揪起柳躍的一隻耳,怒聲大吼:“你好歹還活著,無精打采的,教死了的怎麼看?”
柳躍迎著火光,眼中怔然未褪,猶是一神魂未附的疏離麵色,張嵐正待再吼,側身不遠處,忽有一陣微弱的簌響依稀傳來。
他停下掐拽柳躍的動作,朝傅征躺身的方位望去,盯看了好一晌,傅征仍舊躺得安然,根本看不出任何將要轉醒的痕跡。
細索聲響來源,張嵐更加確信,方才聲音所來的方位,應當接近洞口。
雖是心緒低落,柳躍仍然極識他的眼色,儘管耳朵仍被揪得生痛,他也忍住叫喊,將呼吸斂得極輕。
什麼人會趁著如此時分來見傅征?亦或是,有人打聽到了輪值的時辰,正伺著交班的空當,等待對傅征發起突襲。
張嵐心念一轉,頓覺此種猜測大有可能。傅征當日阻在最凶險處,與之交手的,具是精銳中的精銳,不可能不引起敵人的注意。倘若再有一戰,若想保證取勝,借非常手段,將主帥兼先鋒的傅征除去,自然最是省力不過。
念及此,張嵐幾乎連心跳聲也要一並屏定不動,卻未料及,離得手近在咫尺,對手竟能持住冷靜,僵身等了良久,竟再無任何響動發出,似乎剛才的動靜,不過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錯覺。
所來即是為了充當護衛,張嵐並不因這一時的偃息而稍有放鬆。
按著這幾日商量的規矩,張嵐朝柳躍比出一個手勢,意思是暫作放鬆,但同時也不忘使出眼色,讓其不得漏失對暗中之人的注意。
見柳躍得了意會,張嵐便故作輕鬆口吻,“見了鬼了,方才有隻虱子跳到我背上,明明抓著了,這會子……又躥跳個沒完——”
說著,他還不忘來回扭動身形,仿佛當真被癢痛折磨得厲害,見柳躍的反應略顯僵木,脫口便催道:“愣著作甚,還不趕快過來搭把手?”
柳躍遲疑了一瞬,隨即舉起雙臂,按上了張嵐擰動得十分誇張的肩背。兩個人同時上手,聲響一下子擴增了不少,張嵐憑著耳力,對角落裡伺服的聲響緊趨不放,過不多時,果然捕捉到了一絲異響。
柳躍耳力隻是尋常,當下隻作懵然,眼見張嵐對自己下的手越發狠辣,幾度忍不下想要規勸的心思,他既不敢觸了張嵐的黴頭,想到的唯有挪開自己的手,哪知才隻撤得一隻,張嵐竟陡然在半空中騰了個筋鬥。
再移眼時,一把新鍛的長刀,盈著一線冷光,業已抵在一名黑衣來客的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