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張嵐不同的是,他一旦與誰親近,就對這人的說話深信不疑,即便目下的所見與傅征的描述出入甚大,稍經思量之後,他便當此人是外冷內熱,有些認生,此時顯出的,並非原本的性情麵貌,真正如何,要等到相熟以後才知分曉。
較之一個恐於得罪他人而強作熱絡的做作角色,柳躍實際更欣賞具著個性的人,至少這樣的朋友,但凡認定一個,大可以放肆交心,而不用擔憂被利用乃至被出賣。
“傅大哥,這麼說來……我該如何稱呼聶公子,是叫‘聶大哥’還是……”
這晌聲音漸弱,一聲“大哥”叫出口來,柳躍自先禁不住古怪,嚴江嗤笑兩聲,隨即接道:“姓傅的早前便說了,要你拜這位聶公子為師,趁他還沒變卦,還不識趣點,眼前就把拜師禮行了。”
“可……可是,”柳躍回瞥了一眼,隻見得張嵐眼中的空洞,並未覓得任何指示,當下悻悻然道:“傅大哥,你說……聶公子的武功比你還要厲害,我從沒見識過,豈知……”
一說出口,柳躍便從張嵐的冷眼裡頓悟,眼下傅征滿身傷痕,就算受的儘是皮肉傷,也畢竟有礙運力,並不適於和人較量。更何況,兩人的關係本非對手,即便傅征並未負傷,也難保出於私心,不願以全力同聶堇相抗。
值此之際,嚴江從曆經路途顛簸之後的欠乏神氣,悄然轉為樂得觀戲的怡然,眸光在三人之見來回遊移,眼見興致十足,傅征先是失笑,不一時恢複正色,“你既要見證你師父的功力,何不自己試試?”
柳躍忍不住輕嘖一聲,訕訕將頭委低,“還是罷了——”
“怎麼,你是信不過他,還是信不過我?”
先一刻還是有人調侃的玩笑場麵,傅征寒聲一起,一下子添重了冷肅的氣氛。
柳躍再想看一眼張嵐,迫於傅征的盯視,他竟不敢稍稍偏頭,場麵僵窒之際,暫未道出過一字的聶堇,此刻竟徐徐啟聲:“你跟著瞿掌門,至今是第幾個年頭?”
既然敲定了收徒一事,為何聶堇卻似對自己一無所知?
饒是驚疑,柳躍卻不敢稍有拖延,“我們沐青門創立的頭一天,我就隨上掌門了,過了這月月底,就該是第四個年頭了。”
聶堇固是發問,其實也可能不過是出於客套,柳躍答得誠懇,當即博來了身旁人的嘲諷,“聶公子,你不妨就直說,中不中意這個小的,不樂意,大可以果斷回絕了,想來姓傅的疼惜你,不會強迫你增個負累。”
“嚴公子,”傅征分明還笑著,柳躍卻覺得,這時的神色,卻比發火時的樣子更要可怖,“你既送罷了消息,又不願意前往傅某體恤你的住處,難不成,今日是想留在這,陪著我二人一起過夜?”
張嵐寧可自己聾了耳,慌忙將手一拱,不等傅征應聲,便匆匆退出了洞外,見得傅征麵色稍悅,柳躍也當即效仿,短短數息之內,先前很見熱鬨的洞室,即刻隻餘下了僅僅三人。
傅征連笑帶嗤,“閣下當真是個人物,傅某的手段,想來從未聽聞?”
將少了兩人,洞中便多了幾分冷清,嚴江褪去的疲色,不一時溯回眼中,聶堇一見勢頭不對,正要搶身去攙,嚴江卻自先靠上了洞壁,稍一撐扶,便穩住了身形,“姓傅的,適才有那兩個礙眼的,有些話,我著實不方便講,你可莫要見怪。”
“豈敢,”傅征仿佛要將適才的嘲諷一並討還,聲調猶然冷淡,“嚴公子行此一程,著實不易,是傅某招待不周,還望海涵。”
嚴江似是無可奈何,長長歎了口氣,周遭雖被暖光映徹,尤褪不去麵上蒼白。
聶堇終是看得不忍,快步走至嚴江身前,推掌至後背,連渡了數息真氣,未想才催動片刻,兩頰竟霎時褪儘了血色,雙膝一軟,竟要委倒在當下。
傅征牽裂了一道傷口,強忍痛楚以箭步搶出,堪堪接得及時,未令聶堇栽至地麵,嚴江沒撈住人,又見傅征滿眼焦急,迫於慚愧,不得已改換口吻:“他可是早前受過傷?現下可有大礙?”
自從離開玖青山,聶堇的行蹤便不再為傅征把握。嚴江這一問,實是惹得傅征滿心苦澀,正不知從何說起。
問罷良久,嚴江仍未得到回應,傅征儼若避絕了視聽,所思所感,唯有懷中之人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