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軒這般說話,其實並非儘合心中所想。
但至此再無退路,他總要得到些什麼,方能令心中的空洞稍得補償。
齊釗低垂著頭,似乎頗訝於鄭軒的魄力,整個人即刻起了驚顫,半晌未能得歇。
這一番壓製,全賴鄭軒對齊釗武功水平的把握,如今他見多了武人,僅從身量走姿來看,他就能得出諸多評斷,膂力如何,使何種兵器,都能自一人的外表行止當中得以窺見。
三年之間,兩人既然不曾見麵,鄭軒並不能保證齊釗的武功毫無一絲進境。
他真正開始習武的日子,迄今為止也不足四載,便是此前的崔逸等人,他心中也實無能取得全勝的把握,因而此時儘管得手,他卻不敢稍稍放鬆心神,最怕齊釗趁自己不備,偷出一招,將他製得無法還手。
可一再相持下來,齊釗卻意外穩重,既不強行掙紮,也不呼聲嚷叫,鄭軒催問了一句,儘管並未很快得到解答,但既是安於服從,倒使得鄭軒難禁赧然,頗不好催出威勢,稍一滯神,即被齊釗覷中了空當:
“鄭賢弟年紀尚輕,倒也不失智計。適才那一眾人,於我而言,實是一個甩不脫的大麻煩,你既替我驅走了他們,合該得到報償……他們非要引我到此處來,是因這周近有一處機關,據說為一個江湖中極隱秘的組織所設,那一位給我牽來麻煩的主子,不知道遭了誰的攛掇,偏偏起了一番根本沒可能實現的荒唐心思,竟要讓愚兄將這機關挖出來,帶入其府中。我領著那許多人,在這裡尋了一整日,至此一無所得。
“愚兄眼拙,趕不及你耳清目亮,你若抬舉我,不妨隨我一同再尋上少刻,一旦成事,愚兄定會向那位貴人邀動賞賜,讓他親自識見賢弟這樣的年輕才俊,你看如何?”
“愚兄”、“賢弟”一類的稱呼,自是聽得鄭軒牙酸不已。不論是“機關”還是“貴人”,齊釗的描述都十分含混。
鄭軒心上存疑,身上更不敢放鬆戒備,冷聲接道:“齊兄,既然要尋,我須得知道這處機關模樣如何,在何方位。”
齊釗摸出一支火折,用力晃亮,“按著我這多日來的摸索,應當不出此地方圓十丈,你留神些地下,這道機關越至深處,越為凶險,倘若被觸發了,沒有高手遮護,我等沉下去,是個何樣結局,我實難說有脫逃的把握。”
嘴上說機關危險,麵上卻看不出任何畏懼之色,據此來看,鄭軒很難相信,齊釗迄今的武功全無長進。
如今的他,雖還不能躋身真正的高手之列,但多少有可借的武力,不同於過去的不堪一擊,如此說法,分明是丁點兒不將自己的功力放在眼中。
他與齊釗並不算熟悉,這一時儘管心有不悅,鄭軒也頗能克製,一絲也不見透露在麵上。但腳下踩探的動作,多少添上了幾分發泄鬱憤的意味,格外肯舍出力氣。
他起初還對齊釗的說法不甚信任,但提腳踩試了幾下,很快發現了腳下觸感的不同。有幾處的地方,踩得實了,明顯能覺出堅硬異常,有彆於土壤累聚壓實的質感。
然而,這種堅硬的質地,總不能隨著鄭軒的試探而一直延續。
他向齊釗追問,齊釗即刻告訴他,最頂層的構設,當是一處圓陣,真正要啟動,還需尋到應和天時的陣眼,否則二人隻能停留在陣門之外,根本無法窺見內中的秘藏。
鄭軒再找不到第二個人可問,任是腳底酸麻,渾身僵軟,也猶持住力道,循著此前試出的陣圈,更賣力地轉踏踩跺。
這一日間,他實是奔波得久了,到了醜時末刻,早已精疲力竭,僅是維持直立,就已感到十分艱難。
齊釗的處境也不比他好了多少,他不禁有些後悔,後悔此前未經商量,就急於將齊釗的隨從驅走。
眼下二人所行之事,既不需要何種高深的武功,也不需要任何智謀,實際所需的,其實唯有不斷重複的苦力。
人手一旦多了,勢必能輕鬆不少。但試探齊釗的考慮,鄭軒總是覺得,倘若齊釗真正需要,必定還有召回那一眾人的法子,眼下的齊釗,同樣也是氣力難支,甚至實在頂撐不住,索性盤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起了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