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縱是順暢說畢,傅征給出的反應,卻不順遂如柳躍所料。
反駁也好,諷嗤也罷,總該給出些回應,方能表示傅征聽入了耳,這一晌間,傅征卻默聲不吭,隻是駐足片刻,便展步循出了洞外。
柳躍吊著手,站定在原地,半晌未回覺自己的僵滯——
傅征沒納下他說的話,是不是意味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越出了身為小弟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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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儘頭,猶是一片不容辨物的濃黑。
稍能打破沉寂的,除了自己的喘息聲之外,便就隻剩下前方傳來的微弱滴水聲。
鄭軒行得時快時慢,偶爾陷入昏眠,轉醒之後,更加迷失了對時辰的分辨。腹中從空蕩變為時時泛起的潰痛,頻繁騰起的恍惚,都告訴他,於這一處不見天日之地,他少說已經度過了整整兩日。
從前沒有營生可做的時候,他便是如此這般,日日同饑寒掙紮,沒有人告訴他,何時有下一頓飯,何時能有一個安穩的蔽身之處,能歇足精神,無須為下一刻就被攆走而提心吊膽。
輾轉之後,他已然回到了流離時的光景,每一種感觸,都無比熟悉,都即要將他拉入沒有窮儘的茫茫深暗。
他已沒有要埋怨誰的力氣,哪怕是引他來到此地的齊釗,一個不懷武力的人,時至眼下,尚未傳來任何呼救的聲音,即是說,其人對身至此地頗有把握,此前的從容等待,都是為了養精蓄銳。
他以後臨自居,不經細查,就使儘了力氣,落得此番困局,實是他咎由自取,原不該怨在其他人身上。
散了怨憤,鄭軒便頓覺得了輕鬆,心上再也沒有緊揪起來的刺痛發作,除了沒能在最後見到瞿歆一麵,終此一生,他似乎說不上有什麼遺憾——
“誰?”
沉抑之間,突然爆起穿透層層石壁的一聲斷喝,鄭軒整個人為之一凜,本來垂落的手,終於能稍稍攥起,蜷成不甚緊湊的拳麵。
僅存的力氣,隻能讓他半倚著石壁,擺出一副破不像樣的引拳起勢,儘管站直了身,因為腳底酸麻,將將挨及一處濕苔,腳下便抑不住蹭動,微微一滑,便牽連整個上身向下跌墜。
“什麼人?”聲音一出,鄭軒立時知道,適才跌下來的動靜,已然暴露了自己的方位,當下他僅是持住清醒,就已經艱難到了極點,根本分不出多餘的一絲力氣,容他改換當前的位置。
喊者的聲音過於粗糲,他隻能依稀肯定,並非是齊釗的聲音,腳步持續瀕近,他隻得緊抿住雙唇,死死抑退氣息進出,雖是如此,這處洞穴的孔徑,堪堪隻能容下三人並行,來人根本不需要刻意搜尋,就能順著通徑,輕易辨知另一人的所在。
鄭軒並非不想逃走,但他眼下僅是抻展雙腿,就已經艱難到無以為繼,攀手爬行了數尺,便再難挪動寸微。
那人本來趕得極快,走至近處,腳步卻猝然放緩,“閣下,你可是受傷了?”
僅存的意誌捉得了些許熟悉之感,鄭軒心裡有一分僥幸,卻不敢繼續延想。到得眼下,他根本不曾做成什麼,倘若真是瞿歆突然降至,上蒼於他的眷顧,堪說是舉世難見,他如何能消受得起?
該是他生機將儘,生了幻覺。
他苦尋多日,根本不曾集得一絲線索,但就算是臨死之前,當作見過了瞿歆,總要好過連念想也帶走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