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嵐頓時有種遭了人玩弄的惱怒。
“傅莊主,我敬你一聲莊主,最敬重的,無非是你說話的分量,適才你答應過什麼,如此短的光景,理不該忘。”
張嵐扭頭即走,聶堇弄不清緣由,疑聲朝傅征道:“我記得……上回見到這位張兄,論人論事,都對你不失恭敬,方才卻是怎的,難不成……那個瞿歆,沒從那座地堡裡闖出來?”
傅征側貼著臉,勉力抑住失笑,聶堇雖未將他的麵部翻出來,借著肩頭的聳動,已然猜出了大概,但低頭追問時,猶然不減關切,“你之前的傷……可都養好了?”
比起被聶堇拆穿裝病,傅征更不想錯失與聶堇親熱的機會,聶堇才問了這一句,他便高高地縱出一段,在堪堪頂上洞壁之前,方才止住騰勢,垂降至地。
種種孩子氣的表現,無非是久彆未見的衝動所致,聶堇說不上如何討厭,隻是心疼一番折騰下來,好不容易將養好的身子,又有某處意外遭了傷損。
憂慮投在眼中,傅征立時看得分明,“你指點給瞿歆的那樁機緣,他已經闖得了,嚴公子剛剛送來的消息,你若來得早些,說不定能與他迎麵遇上。”
“既是那般,自然再好不過。”
聶堇神色淺淡,口吻平靜,傅征卻聽得出來,這句話裡,似乎頗透著幾分惆悵,“怎麼,你跟那廝還沒打過幾回照麵,現今就牽掛上了?”
聶堇將拳一引,落在傅征胸口的時候,不自覺又收了力道。
蹙著眉頭,既知掩藏無用,聶堇便不再僵著一張臉,雖然滿添憂色,但表情畢竟鮮活了不少,“那地方,本是師父尋給你的曆練之所,你如今武功雖高,但按著師父的評斷,尚有一重進境,短時內需要取得,脫不開要借用外力,你抽不開身,大可以再等一段時日,緣何卻要——”
將手抵在聶堇額間,傅征的神情,一半欣喜,一半嗔怨,“旁人不懂我,要我多費解釋的口舌,你同我相熟了多少年,如何用心,還要讓我直接說破才能讓你領會麼?”
聶堇激起感念,輕輕歎了口氣,念頭一轉,又驚起一處疑惑,“我來時在路上聽說,這次退敵,借的是重逾萬斤的火|藥,京城所有的武庫加起來,都不及當日所用的一半之多,卻是誰人予了你的?”
“確是有一個人,”傅征輕笑一聲,“一個頗有能耐的妙人。”
自傅征口中得到如此之高的評價,實是聶堇這麼多年來僅見的唯一一人,當下忍不住接問:“什麼人,我此前可曾見過?”
傅征比出一指,故意落在聶堇眼中,邊晃邊道,“日後有的是你二人見麵的機會,無須急在這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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昺宸街上,崔逸領著當日訕訕而歸的一眾手下,上次的狼狽走散,距今已經過去了近一旬的時間,人人臉上都還存著怨色,尤以孫祿的神色最為難看。
他原本眉毛濃黑,眼角向下,不生氣的時候,看起來還懨懨的,並不甚凶,一將寒色擺在麵上,就顯出極分明的惡人氣質,接連撞見幾個小孩,都因為他的凶相奪路而逃。
崔逸走前也勸過,但孫祿總是緊咬說法,稱當日所見的那個姓張的病漢,連同崔逸遇上的裝扮講究的一群人,正好都是官府懸賞的那一眾江湖人的同黨,言裡言外,雖然不曾直接道破,崔逸總是知道,孫祿的意思,無非是想說自己引狼入室,把不該結交的人當作了朋友。
眼下眾人連基本的吃食都成問題,若非尋得了一處荒草掩覆的破廟,這些天來,便是連一處容身之所,他們也敷衍不出。就算要起內訌,為了生計,也都不得不滯後再議。
有了前次的被人擺弄,孫祿一改從前的立場,崔逸原本還想議一議搜尋懸賞的謀劃,程青先起異議之後,孫祿當即附和,眼下眾人的打算,就轉成了各人分往各處,能乾的混幾日打行,平庸的乾些雜活,再不頂事的,就裝成叫花子乞討,既然來了津州一趟,起碼得掙出一筆回程的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