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一個頗有能耐的妙人(2 / 2)

懷璧 燭策 3629 字 10個月前

如此打算,其實並非這一眾人轉了性,想棄了一身功夫,爭求在白道上混個安穩行當,更切實的原因是,津州設了城禁,這幾日來,盤查愈來愈緊,遙遙見著有人被抓,任是自詡經驗豐富如崔逸,也不敢說自己有能夠出城的十全把握。

為了攏回孫祿的心思,這數日來,崔逸不管走到哪兒,都一直對孫祿步步緊趨,不熟悉的人看了,弄不清的還以為孫祿才是這裡的頭目,頻頻使動手下,衝自己點頭哈腰。

崔逸其實根本不計較誰居首,誰居末,但一幫兄弟的尊敬,總是對他的認可,他欣然受之,長久已成習慣,如今卻因一朝失足,被多年跟得最緊的兩人揭破了臉,儘管自以為心胸廣大,不待見顯在麵上,總歸教他難做,在心中長成了一個消不去的疙瘩。

“何必做這麼勤,興許過了今日,明日城禁就解了。”

明江樓辦了一場婚宴,兩人接下一家打行的招募,在宴會外廳頂充儀仗。

過了對拜的一節,宴席上的人,吃的吃,喝的喝,更有不少人,啟了賭酒的場子,各有各的鬨法,場麵滿目荒誕,原本站得端挺的儀仗,接連有好幾人,被酒桌上的人牽引了去,剩下沒入席的,要麼倚著柱子,一個人發懶,要麼就同座上的酒客無二,想起什麼便說什麼,大段大段地扯閒篇。

既是自家兄弟,拉著孫祿解悶,崔逸覺得最為穩當,但不論怎樣想法子起話頭,得來的反應,總是孫祿眼露不屑地將嘴角一撇,以示自己毫無興趣。

當大哥當到這個份上,沒脾氣如崔逸,受邀飲下幾盅酒,再按不下多日累積的愁悶,對著鄰座的一個生人,將酒氣一噴,囫圇著口齒便道:“孫祿,你好好說說,這麼多年,我待你薄是不薄?”

被抓住的一人將醉未醉,同樣囫圇著舌頭,“誰要管你,我待彆人如何掏心掏肺,你不一定趕得上我。”

崔逸用力將頭晃了晃,稍稍迫出了一絲清醒,身後坐著的一人,卻不知出於何種考量,將斟滿的酒杯遞到崔逸嘴邊,“大喜的日子,隻管醉個爽快,提那些糟心事作甚?”

“糟心”二字,正正說中了崔逸的關切處,酒杯轉至掌心,他沒怎麼猶疑,就猛灌而下,一時覺得暢快極了,索性挨身上去,與先前對著說話的那人攬靠而坐,“聽兄台的意思,應當也有一腔不平事,既有塊壘,何不明敞些說出來?”

被攬著的這人,因為崔逸攬得太緊,神色多少僵束了些,聞言用力掙了掙上身,不僅未得輕鬆,反被崔逸迫得更緊。

掙紮未果,這人倒也不顯得如何生氣,恰是續著崔逸的話音,極配合地朗聲接道:“他們有福分在這裡喝酒,十成功勞裡頭,我景遲少說也得占上六成,但看他們的樣子,有哪個是惦記著我的?我要是知道——”

崔逸猶未理清話音裡的意思,便有一個清亮的人聲將話音打斷:“景師兄,你莫不是耳朵不好使了,開宴之前,我們哪個沒讚過你的功勞?如今我們打服了朝廷,日日都高興快活,你還這樣怨天埋地的,難道不也是糟踐眾位弟兄的辛苦?倘若當日將你丟到陣前,你以為……你還有在這裡炫耀功勳的機會?”

這晌說畢,附和的聲音交錯迭起,獨自站起身的景遲,愈來愈顯得無助而尷尬,崔逸猶然昏沉著,隻覺麵前這諸多人,對著這一人咄咄相逼的模樣,與自己這多日來的難做何其相似。

管他識不識得!借著酒勁,崔逸猛一下站離座位,舉指便嗤,“你這小兒,這位景兄才不過抱怨幾句,你竟放不過他,看年紀,人家也該是你的兄長,江湖人再是曠達,總不能亂了長幼之分。我倒想問上一問,場中哪個是真正看管你的,報上名來,我倒要瞧瞧,是誰立的規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竟敢以幼欺長!”

張嵐與柳躍傍挨而坐,聽得這番逼問,先是眼皮竄跳,不一時又感到額角酸疼。

將崔逸的長相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確信不是在斷騅嶺見過的人,這晌稍將心思一定,下一刹他便揪起了柳躍的左耳,“閣下,他乃本門年紀最小的弟子,任性慣了,確有漏失管教的弊病,今日是歡慶場合,有些不妥當處,還望閣下暫行容忍,往後若是再犯此忌,在下必會狠施懲戒,決不顧惜同門之情,如何?”

柳躍忍著痛,靜下念來思索,頓時覺出了不合貼,礙於窘迫,不得已抑住聲量,小聲對張嵐道:“師兄,我方才沒說過這人的壞話……你掐我作甚?”

張嵐猶在與崔逸對峙,懶於多分出一線餘光,柳躍更加不甘心,索性扯高了調門:“掌門!傅大哥!這裡有人說我沒規矩,我的規矩,都是你們教給我的,你們都來替小弟作個主,看看這沒規矩的……究竟是誰!”

往日若非被逼得極了,柳躍都鮮少與他對嗆。除了口無遮攔之外,柳躍實然沾不上“沒規矩”三字,張嵐自知說得有些過火,更怕安撫不住柳躍,當即鬆了掐在柳躍耳際的指關,改用另一掌去掩柳躍的嘴。

未想手才伸到半途,忽而多出了一隻手掌,堪堪攔在柳躍眼前,“哪個說你沒規矩,指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