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才定了議,就有人十分自覺地搬弄起桌椅,將堂廳正中央的一塊挪出一大片空當。
崔逸挺著胸膛,腳下闊步直行,率先在場中立定,孫祿正想試探一下龍鴻飛,股間便重重挨了一腳,稍一瞥眼,即知是龍鴻飛授意手下而為。
遲疑得久了,隻會博來更多的冷眼。情知如此,孫祿隻能怒吼一聲,強給自己壯膽。
甫一上前,崔逸就如一頭奔牛,肆意橫衝而來,猛一下撞上孫祿的肩頭。崔逸骨肉堅硬,儘管肩闊不及孫祿,但隻經這一撞,就使得孫祿肩痛欲裂,險些嘶叫出聲。
儘管忍痛忍得眉目猙獰,但畢竟好過全無還手之力。發覺崔逸頂衝的勢頭並不甚強,孫祿便漸漸從容起來,開始不懼於同崔逸角力。
兩人攪身在一處,越是貫力發狠,越是焦灼難分。孫祿見得如此,愈發按不下喜色上臉。照眼下這樣較量下去,他覺得就算取勝也並不意外。若是換了旁的手段,任他怎樣全神貫注,都決計耗不到眼前這番光景。
而且,就算他此時敗下陣來,相持了一陣,已能顯出他與崔逸勢均力敵,即便引起了非議,此時也不算尤其難堪。隻要不是一邊倒的落敗,他就能夠心甘情願地接下。
這樣想著,不覺間,滿身的筋肉已見鬆弛,再要繃緊之際,腳下竟驀然一空。
孫祿竭足了力氣撲騰雙腳,卻未想到,非但沒能掙紮得崔逸為之動搖,隻過得刹那,眼中忽而天地倒轉。
再將眼啟開的時候,眼前已不見崔逸的五官,亦不見周遭圍觀之人的麵目,堂廳正頂的藻井,不偏不倚地印入他的瞳孔,盤蛇交纏,色彩絢麗而詭異,仿佛能夠噬人心神——
雙眼將一聚焦,四周便有叫好聲相繼迭起,過得片時,又被震耳欲聾的掌聲吞沒。
原來崔逸蟄伏既久,原是為了將孫祿舉過頭頂,用以充分展示自己的膂力,孫祿一經受製,再想掙脫,竟已是渺然無望,種種的僥幸,霎時被悔恨取代。
怕被圍觀的人聽去,加重自己的狼狽,孫祿將嗓音擠成一線,小聲央求道:“大哥……大哥,我曉得錯了,你放我下來……你若放我下來,往後我還同從前一樣,事事都依著大哥,絕不再乾今日這樣的蠢事……”
他縱是無比虔誠,因為沒有內力借持,也不曉得何謂傳音入秘的手段,即使聲嚷得尤其慘厲,也全被周遭的喧雜聲響所掩蓋,一句也未能入得崔逸耳中。
正當眾人稍將亢奮歇下,再要喚出龍鴻飛同崔逸較量的時候,尋遍四麵,才始覺龍鴻飛早已不知所蹤。
崔逸總算將孫祿放至地麵,才要起身,便有一人重重啐唾出聲,“一夥膿包,不曉得天高地厚就敢出來現眼。”
“要我說,他們最可惡的,還是不將兄弟義氣放在心上,排擠這位有本事的兄台不說,自己人的關係也打理不好,以後見了他們這一門,定要令他們嘗嘗我們白虎幫的厲害。”
“傅莊主,”原本熱鬨的爭嚷,被一聲朗喝生生喝斷,“在下若沒記錯,方才竄逃的那個龍鴻飛,當是新立金沙門的門主。金沙門合並三家,勢力遍及津、璨、虞三州,上下人數逾千,若不儘快再立首領,難保此人覷機詆毀,擾亂傅莊主謀劃的長遠安排。”
這人顯見說到了關切處,不止傅征凝住了神思,整間堂廳也即刻為沉寂所據。
柳躍左看右看,對眾人的苦惱頗為不解,“既然這位姓崔的大哥本事不壞,自始至終都沒說過假話,何不就讓他做了這什麼金沙門的門主?”
他說得如此理所應當,乃至於所有人都未想起,最先同崔逸起了爭執的,正是柳躍自己。
傅征有些遲疑,但念頭一定,畢竟想不出更好的人選,叫過崔逸商量了幾句,又派出一隊弟子隨同前往金沙門總舵。這便終於將一樁牽扯暫時了結。再回到酒肉場合,大多人很快已適應了歡鬨,傅征卻似有些鬱鬱寡歡。